特約撰稿? 丁正如意 發(fā)自北京? 編輯? 楊靜茹 rwzkyjr@163.com
頭圖:4月2日,馬來西亞吉隆坡,摩托車騎手戴著口罩從馬來西亞國家石油公司雙塔前駛過(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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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動管制令”實行的三天前(3月15日),林家豪所在的博物館已經(jīng)暫停對公眾開放了。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這家首個全面展示馬來西亞華人歷史的博物館,遭遇了有史以來第一次滑鐵盧。
“自2018年正式開放以來,博物館的訪問人次一直不斷上升,”林家豪一邊整理庫房,一邊感嘆道,“今年1月也還不錯,但3月開始確診病例逐步增多,大家基本都不來了。”
就在這一天,馬來西亞新增190例確診病例,刷新了單日確診數(shù)最高峰。翌日又再新增125例病例,確診總數(shù)破了500大關。由此,馬來西亞成為疫情最嚴重的東南亞國家。
3月16日,衛(wèi)生部長阿漢峇峇在記者會上表示:馬來西亞已經(jīng)進入了“后期遏制”(Late Containment)階段。當被問及“是否會實施封城計劃”,他卻賣起了關子:總理將會在今晚9時做出重要宣布。同天下午,總理慕尤丁在主持經(jīng)濟行動理事會議后,也在記者會上透露,今晚9時會公布“重大決定”。
當天下午,“封城”的小道消息漫天飛舞,“搶購潮”視頻傳遍社交網(wǎng)絡。整個國度人心惶惶,空氣中彌漫著焦灼而不知所措的氣氛。
晚上9點,林家豪和千千萬萬馬來西亞人一樣,守在電視機前等待總理慕尤丁的“重大宣布”??偫磉t遲沒有出現(xiàn),全家人一邊刷著手機一邊等待,成了許多馬來西亞人難得的體驗。高中教師黃詩敏就表示:“這是第一次,全家人一起坐在客廳內(nèi)看新聞直播。”
到了10 點,總理慕尤丁出現(xiàn)在熒屏上,宣布從3月18日至31日,全國實施“行動管制令”,禁止馬來西亞公民出國,也限制所有外國游客入境。
3月19日,馬來西亞吉隆坡,一名行人從關閉的商鋪旁走過(新華社)
消息一出,不少人還沒來得及弄清楚“行動管制令”具體有哪些舉措——超級市場、巴剎(集市)、雜貨店并不會關閉,就蜂擁進超市搶購。3月17日凌晨,各地超市已被搶購一空,24小時營業(yè)的NSK也人潮洶涌?!叭藬D人,貨架上都空了,大部分人都沒戴口罩?!币凭玉R來西亞多年的Elisa至今心有余悸。
在距離吉隆坡350公里的新山,剛看完電視的陳小姐,不斷在群組里和同事確認“這個政策到底有沒有包括每天往返新加坡的大馬人”。第二天,她難得睡了個懶覺,得到公司確認后,便收拾行李,坐上大巴,啟程前往新加坡。
據(jù)統(tǒng)計,像陳小姐這樣每天通過新柔長堤和第二通道去新加坡上班的馬來西亞人,至少有30萬。于是,3月17日晚上,距離禁令實施還有幾個小時,新柔長堤往新加坡方向出現(xiàn)了“世紀塞車”。由于實在太過擁堵,甚至有巴士直接停在新山關卡,不肯繼續(xù)往前,乘客只好下車,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大汗淋漓地步行至新加坡關卡。
“不過來的話,怕直接丟了工作,”晚上9點多,剛剛抵達臨時宿舍的陳小姐告訴我,“朋友現(xiàn)在還塞在長提呢。”
車輛大排長龍的,還有貫穿馬來西亞半島西海岸的南北大道。不少人將管制令當作放假,“回鄉(xiāng)潮”再度上演。馬來西亞漢文化中心主席吳恒燦指出:“有些人原本越州跨省需要警方批準才能通行,各區(qū)警察局涌現(xiàn)申請批文的人潮太多,最后也宣布取消。讓更多人方便回鄉(xiāng)下,相當于沒有行動管制?!?/p>
3月17日凌晨,在馬來西亞吉隆坡一家超市,盛放大米的貨架被基本搬空(新華社)
即便沒有移動坐標,也不乏無視管制令,照樣出門兜風、喝茶吹水、聚集禮拜者。于是,站在最前線的醫(yī)療人員紛紛提出“I Stay At Work For You,You stay At Home For Us”,通過社交媒體,呼吁大家不要外出。警方也在大街上持續(xù)巡邏,勸導民眾趕緊回家。
3月25日,馬來西亞總理慕尤丁宣布,“行動管制令”將延長到4月14日,并且正以一種軍警合作的方式,更為嚴格地全面實行。國防部高級部長拿督斯里依斯邁沙比里指出,截止到4月2日,已有4198人因違反行管令被逮捕,其中1448人已被提控上庭,一些人更被判決長達8個月的監(jiān)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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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倒回至1月。
這是馬來西亞留學生楊艾昕在中國度過的第一個冬天。1月上旬的武漢街頭,還是如往常般熱鬧,但武漢大學的老師,尤其是國際教育學院的輔導員,已經(jīng)在不斷提醒學生佩戴口罩、減少外出?!拔液屯瑢W都是戴著口罩參加期末考試的?!?/p>
1月13日,楊艾昕回到吉隆坡。過了幾天,疫情在中國逐漸嚴重,卻沒有在馬來西亞引起波瀾,“只有從中國回來的留學生才比較關注疫情?!?/p>
隨著武漢宣布封城、馬來西亞出現(xiàn)首例確診病例,社會開始流露出恐慌情緒,口罩和消毒液一掃而空,中餐館的生意一落千丈。“武漢封城那天,我的手機被無數(shù)短信轟炸,幾乎所有親朋好友都來詢問我武漢的狀況、我的健康,甚至指責我的不負責……畢竟我剛從武漢回國?!眲偨Y束“云賞櫻”的楊艾昕回憶道。
就在楊艾昕一邊自我隔離、一邊向同學了解中國情況的同時,馬來西亞政府也逐步采取了措施——先是限制中國部分城市公民入境,后又宣布將禁止所有從中國港口出發(fā)或??窟^的游輪靠岸。
買不到口罩我爸自制口罩
除了入境措施,政府對內(nèi)卻一直不見積極的防疫措施,各種大型活動如期舉行,穆斯林聚在清真寺禮拜禱告,華人于春節(jié)期間拜年串門。在馬來西亞精英大學就讀的研究生陳垚卉就認為:“一開始馬來西亞人對病毒的狀況不是特別了解,尤其是第一次有22個病人快清零的時候,大家很松散,都正常去做禱告?!?/p>
“雖然線上線下?lián)尶谡值娜撕芏啵侨巳壕奂牡胤竭€是很少人戴,”從北京大學回到家鄉(xiāng)吉打的李尉瑗觀察到了馬來西亞這一特殊的現(xiàn)象,“當?shù)胤酪呓ㄗh中提到戴口罩確實比較少,比較常聽到的是洗手消毒。大家其實也擔心口罩不夠,非必要情況不會隨便浪費?!?/p>
更多馬來西亞人,本因天氣而感到樂觀,也因天氣不習慣戴口罩。檳城伍連德醫(yī)生學會的財政理事梁超明表示:“由于馬來西亞氣候常年高溫潮濕,戶外戴口罩會感到很不舒適。隨著東南亞和夏天的澳洲也出現(xiàn)社區(qū)感染的現(xiàn)象,才開始人人緊張?!?/p>
然而到了2月中旬,政壇內(nèi)斗地震超越疫情,成了馬來西亞最大的新聞?!鞍踩A逼宮”、“馬哈蒂爾辭去總理”、“希望聯(lián)盟瓦解”……無論政客商界還是平民百姓,都將視線從疫情轉(zhuǎn)移到政局,時刻關注著國家將會帶領自己走向何方。這也意味著,在疫情的關鍵時刻,馬來西亞政府浪費了將近三周的寶貴時間。
就在2月末政府停擺期間,吉隆坡大城堡社區(qū)的占美清真寺舉辦了“2020年馬來西亞傳教士集會”,參與人數(shù)多達1.6萬,其中1.45萬人是馬來西亞人。這也成為馬來西亞疫情的暴發(fā)點。在暴增的新病例中,過半與這萬人集會有關。更令人擔憂的是,不少參加集會的外勞與難民,沒有身份地址,衛(wèi)生部只能一邊苦苦追查,一邊懇求集會者主動去醫(yī)療機構接受檢測。
作為一個自英國殖民統(tǒng)治起就實行君主立憲、三權分立的國度,馬來西亞各州享有自治權,能在聯(lián)邦最高憲法之下,制定自己的憲法“各自為政”。與此同時,宗教是馬來西亞政治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設有專門的伊斯蘭法庭,以及專管宗教事務的部長。因此,在“行動管制令”宣布之前,各州宗教領袖對是否持續(xù)集會和禱告,存在相當不同的看法與舉措。
地方與中央,世俗與宗教,想要統(tǒng)一步調(diào),本就不易,又因被指控為“后門政府”在前,尚未取得民眾信任的新政府難免謹小慎微以至行動遲疑,而在野黨又勢力猶存……以上種種,令防疫工作難上加難,也讓謠言有機可乘。3月以來,警方開始調(diào)查多起散播謠言案件,卻難以遏制民眾內(nèi)心的彷徨不安。
“認識的衛(wèi)生部官員說了,剛換政府,現(xiàn)在一切消息僅能通過衛(wèi)生部的新聞發(fā)布,”一位朋友略帶苦澀地說道,“沒辦法,這段時間假新聞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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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本是“馬來西亞旅游年”和“中馬文化旅游年”。馬來西亞政府原計劃吸引3000萬國際游客,其中包括400萬中國游客。誰承想,在管制令實行以前,馬來西亞旅游業(yè)已是一片哀嚎。
有百年歷史的茨廠街,如今只剩下一排排紅燈籠兀自搖曳。隨著近年來勞工不斷涌入,“唐人街”成了“外勞街”,卻依舊無法阻止美食家的腳步,本地人的懷念。何況,茨廠街不僅是一條街,更是一個包括關帝廟、福音堂、陳氏書院、中央藝術坊、中華大會堂、默迪卡體育館、馬哈馬里安曼興都廟等富于三大種族文化特色的街區(qū)。尤其是近年來,受益于“捍衛(wèi)蘇丹街”及“茨廠街社區(qū)藝術計劃”等社會活動,不少由老建筑改建而成的文化空間、精品咖啡館、生活概念店也紛紛進駐戲院街、蘇丹街,共同孕育吉隆坡的城市新記憶。
而眼下,據(jù)知情人士透露,不少店鋪的桌椅已疊到一起,呈現(xiàn)前所未見的冷清。根據(jù)行動管制令,餐館可照常營業(yè),但只允許打包及外送餐點。這對于注重提供氛圍與服務的精品咖啡館而言,可謂沖擊極大。
店家們沒有坐以待斃,紛紛展開自救:提供外送,推出優(yōu)惠券、新菜單……營業(yè)額卻仍不理想?!霸却蠹襾砜Х瑞^,就是喜歡我們的氛圍。現(xiàn)在主要做外送,畢竟沒什么人會特意出門過來打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店主感慨道,“還有租金壓力,不知道怎么辦,只希望疫情不要繼續(xù)惡化。”
咖啡如此,茶也未能幸免。作為馬來西亞知名的文化空間,紫藤不僅在全馬有26家茶藝中心及多家“茶原”餐廳,更是文藝運動的溫床,與馬來西亞各種知名的文化團體和轟動一時的文化活動緊密相連。三十多年來,與馬來西亞共同經(jīng)歷了幾回經(jīng)濟低潮與政治海嘯的紫藤,如今面對“升級遇阻,員工受苦”、“外送業(yè)務不盡理想”等難題,只能不斷拓展線上業(yè)務來“爭取存活空間”。為此,紫藤文化企業(yè)董事長林福南大呼:“疫情嚴竣,商不聊生!”
紫藤最初的誕生地,就在戲院街。如今路邊收費高昂的停車場,曾是熱鬧熙攘的中華戲院——孫中山將之作為臨時革命基地,在此發(fā)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說。而轉(zhuǎn)角處其貌不揚的恩記唱片行,則是1972年鄧麗君歌迷會的舉辦地。轉(zhuǎn)至蘇丹街,人鏡慈善白話劇社曾聚集了一代又一代南洋新青年;原先也在此處的商務書局已經(jīng)搬家,與上海書局合并,成為“商務上海聯(lián)合書店”,吉隆坡市內(nèi)的中文書店沒有消亡;而建筑物內(nèi)最后的經(jīng)營者鄺福榮洋服店,曾為毛澤東做過西裝。
再往前,就到了全球唯一以孔子命名的百年老?!R來西亞尊孔獨立中學。獨立中學是堅持傳承華文教育的產(chǎn)物。在馬來西亞,念獨中不僅需要花錢,念大學還有所限制,但依舊有許多家長選擇讓孩子來念獨中,接受正統(tǒng)的華文教育。比起公立學校松散的教育模式,獨中各方面的管理都非常嚴謹。“我們念完獨中可以直接上大一,反倒是國中畢業(yè)的還達不到上大學的水平,畢業(yè)可能還要多讀一年預科?!痹鴧⑴c過陳嘉庚杯、澳洲數(shù)學比賽的學生廖行健表示。
管制令期間,馬來西亞尚未在中學全面推行網(wǎng)課時,獨中大多已先行采用網(wǎng)絡教學,讓學生持續(xù)學習。“面對高中統(tǒng)考的高三生,非常擔憂課上不完、學不好,應付不了考試。也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格外積極努力,更用心學好每一堂網(wǎng)課?!敝腥A獨立中學高中簿記教師黃詩敏老師說道。
而尊孔獨立中學的吳明檳校長,也坦言網(wǎng)絡教學帶來的挑戰(zhàn):“學生是喜歡網(wǎng)上教學的,也更容易接受。至于教學效果還有待提升,因為大部分老師沒有接受過專業(yè)線上教學培訓,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師,很難掌握通訊教學軟體(件)?!?/p>
在循人中學念高一的林悅康表示:“我喜歡上網(wǎng)課,沒有束縛,還可以自由調(diào)配時間?!币灿胁簧賹W生認為:“想回到校園里跟同學們一起上課,看到老師教課的表情覺得比較生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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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疫情,伍連德的名字在中國又被不斷提及。無論是從社交媒體,還是通過文學作品《白雪烏鴉》,即使平日對歷史再沒有興趣的人,聊起這位“鼠疫斗士”也頭頭是道,還不忘強調(diào)一句:“伍氏口罩!”
1950年伍連德在怡保診所
然而,在伍連德的家鄉(xiāng),戴口罩的人不多,曉得伍連德的人更少,甚至連檳城研究院內(nèi)的伍連德大銅像,也是由哈爾濱醫(yī)科大學于2014年贈送給檳城人民的。對此,檳城伍連德醫(yī)生學會財政理事梁超明一語道破:“檳城和怡保都有伍連徳路。只可惜馬來西亞學校內(nèi)的歷史課程,還沒有介紹伍連徳本人?!?/p>
百年后的今天,即使無法避免旅游開發(fā),檳城依舊符合國人對于“南洋”的所有想象。她篤定而從容地將傳說娓娓道來,任其流淌在蜿蜒的小巷、斑駁的墻面,以及那些排隊和壁畫合影的游客身上。
大街(China Street)盡頭,觀音亭旁的一處店屋,是伍連德的出生地,也是早期華人尤其是廣東籍商人的聚集地。伍連德的父親伍祺學,一位金鋪店主,常常帶著年幼的他前往鄰近的大伯公街(King Street),拜見伍氏家廟和臺山寧陽會館的鄉(xiāng)親族老。
出生、成長于此,仿佛本身就是一種隱喻。作為檳城最古老的街道之一,大街的一頭對望移民社會最高權力的廟宇,另一頭則通往過去的大海、如今的碼頭。
檳城張弼士故居藍屋
伍連德正是出生于一個傳統(tǒng)的舊式大家庭,離家求學、工作,在海外貢獻了他最光輝的大半人生。1937年,在上海主持防疫工作的伍連德被日軍炸毀了寓所,才無奈地回到馬來西亞怡保開業(yè)行醫(yī),并于1960年在檳城逝世。
觀音亭所在的椰腳街(Jalan Masjid Kapitan Keling)不過區(qū)區(qū)500米,卻齊聚華人廟宇觀音亭、圣喬治教堂、馬哈馬里安印度廟、甲必丹吉寧回教堂、馬來亞齊回教堂,和諧非常。多元文化也成了伍連德一生的底色。
沿著椰腳街向東而行,海水的味道漸次取代香火,傳統(tǒng)的騎樓逐步轉(zhuǎn)換成新古典建筑。圣喬治教堂向左,便是檳州博物館,檳城大英義學的原址。1886年至1896年,伍連德在這里接受了全英文的精英教育,并從14歲起每年都獲“英女皇獎學金”,因而有機會前往英國繼續(xù)深造。
成為英國劍橋大學第一位華裔醫(yī)學博士之后,伍連德回到檳城,在牛干冬街(Chulia Street)273號掛牌行醫(yī)。除了治病救人,他還是當?shù)厣鐣母镞\動的活躍人物——不僅創(chuàng)立戒煙社(愛情巷72號)來大力推動反鴉片運動,還主張剪除男子發(fā)辮,提倡女子教育,普及體育,創(chuàng)設文學會,領導海峽華人公會以捍衛(wèi)華人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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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保
也正因此,伍連德得罪了英國政府與鴉片商人,遭到陷害。不時體味到的種族偏見以及心中一直深藏著“中華情結”,或許能解釋他為何之后愿意赴中國發(fā)展,也或許能令人理解——1935年,作為諾貝爾醫(yī)學獎候選人,出生于海峽殖民地的伍連德,為何在“國家”一欄中填寫“CHINA”。
“伍連徳在東北的抗疫工作也非一帆風順,面對重重的官僚阻擾和歐日醫(yī)療專家的不合作,他的不屈不饒、破斧沉舟的精神推動了最后的抗疫勝利。伍博士百年前就以非??茖W化的態(tài)度,探討病源真相,實行戴口罩、隔離感染社區(qū)、焚燒患病者尸體等行動,救護了成千上萬的性命。希望這種實事求是的保衛(wèi)公眾衛(wèi)生精神能夠在各地扎根?!绷撼髡f道。
在東方村登上空中纜車,蘭卡威泛著水墨畫般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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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文化、種族、宗教和諧共生,素來是馬來西亞的一張國際名片。然而在疫情恐慌與政局動蕩的雙重夾擊下,因信仰、價值觀、文化背景不一而產(chǎn)生的種種褶皺,不僅無法熨平,反被愈加放大。
身處一個“想象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ies)”,疫情映射出政府治理、醫(yī)療系統(tǒng)、應急機制的同時,也是對公民意識進行的一次考驗。不少馬來西亞人除了抨擊政府,亦開始反思:“宣布管制令后,還頻頻出現(xiàn)無視管制令或者蓄意隱瞞病情等事例。這種缺乏公民意識所帶來的社會危害,比病毒本身更讓人防不勝防?!?/p>
當看到馬來西亞醫(yī)護人員因缺乏防護用品,用垃圾袋和保鮮膜自制防護衣時,吳恒燦呼吁道:“除了感恩,彼此之間千萬不要散播猜忌、仇恨及政見指責的信息,我們現(xiàn)在放下一切成見,策群合力,只對準一個敵人:冠狀病毒?!?/p>
社會各界也紛紛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钴S于各種中馬社團組織的陳垚卉,就和馬來西亞朋友一起在微信上發(fā)起了募捐?!坝捎谑湛钯~戶是個人,還被舉報是騙子,他的微信也被封號了,不過最后都解釋清楚了,口罩、手套、防護服、護目鏡等物資也順利送到了雙溪毛糯醫(yī)院、吉隆坡中央醫(yī)院、吉隆坡和總理署衛(wèi)生局?!?/p>
“我覺得社會協(xié)作是一個好現(xiàn)象,”李尉瑗說道,“我們北大馬來西亞校友會也在緊急組織獲取醫(yī)療資源,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熱心人士的幫助?!?/p>
著名歷史學家威廉·麥克尼爾在《瘟疫與人》中寫道:“傳染病在歷史上出現(xiàn)的年代早于人類,未來也將會和人類天長地久地共存,而且,它一定會和從前一樣,是人類歷史中的一項基本參數(shù)及決定因子?!?/p>
病毒在歷史長河中從未被消滅,反而不斷倒逼人類文明接受升級挑戰(zhàn)。在此過程中,只有重構病毒與人、人與自然,乃至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關系,令其達到一種微妙的動態(tài)平衡,個體性的疾病與群體性的瘟疫,才會與人類鄭重告別。
這也為當今大馬的種種社會問題提供了一種啟示——全社會齊心防疫的同時,各種族是否也能以此重構起全民共同價值觀,一種對于“馬來西亞人”的身份認同。
電影《黑眼圈》是導演蔡明亮回到馬來西亞拍攝的第一部電影。這部指涉“安華事件”、描述吉隆坡一群不同種族邊緣人相濡以沫的電影,有個極具人文關懷的英文名字: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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