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記者? 梁文雪
編輯? 周建平 rwzkjpz@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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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PUA的世界里，愛情卻被降維成可以迅速重復制造的產(chǎn)品。PUA不產(chǎn)出真正的愛情，只產(chǎn)出博弈的戰(zhàn)爭。
PUA（Pick-up Artist，又稱“泡學”、“把妹達人”、“搭訕藝術(shù)家”），最初用來形容善于和異性溝通的高情商男性，如今特指一群瘋狂獵艷、榨取情感甚至謀財害命的感情騙子，他們也被稱為“不良PUA”。
孔唯唯對不良PUA的研究已經(jīng)超過七年，她創(chuàng)立的國內(nèi)首家反不良PUA的公益互助組織“小紅帽”是很多“PUA”受害者求助的第一選擇。
在孔唯唯和“小紅帽”的努力推動下，2018年５月，騰訊屏蔽了PUA的QQ群，囊括成千上萬名學員的QQ群一夜之間化為“000”的錯誤代碼；2018年８月，淘寶屏蔽了PUA的關(guān)鍵字產(chǎn)品搜索；2018年９月，微博封掉了所有帶有PUA的用戶名；2019年抖音禁止PUA用戶名注冊，千聊、荔枝平臺相繼整頓其平臺上的PUA相關(guān)音頻課程……與此同時，為政府提供有關(guān)社會治理意見的專家智庫介入孔唯唯調(diào)研的PUA低齡化和軟色情現(xiàn)象。
以下是孔唯唯的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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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PUA最早的“緣分”
大概是七年前，我有個同學去學PUA。一開始，和所有男孩一樣，他學PUA只是想知道怎么和女孩聊天，怎么撩妹，總之是為了愛情。
和很多男孩一樣，見到女孩連講話的勇氣都沒有，所以就上網(wǎng)搜（上網(wǎng)搜索，是男性了解PUA的最主要途徑）。他在網(wǎng)絡(luò)上了解到PUA，決定去學?；撕芏噱X，特意去麗江成都這些地方，追隨各種“大神”、線下見導師。
那幾年，他變了，變得“很明顯”。身邊朋友對他風評越來越差:他把我們?nèi)ψ永锼信耘笥讯妓恕髞砗退燥垥r，他要求我把手機里共同的女性朋友聯(lián)系方式給他，還要求我做公益活動時帶著他，幫他說好話。這樣子可以給他做高價值展現(xiàn)，以顯示他有愛心。盡管他并不喜歡出席各種志愿活動。他想成為一個有技術(shù)的“渣男”。
“但你明明不喜歡做志愿者啊？”我百思不得其解地問他。
他的變化在我看來，是一種青春時期理解愛情過程的迷失：他學PUA的最初是因為多年追求一位女孩未果，那是動機，也是自我的放棄，而PUA更像是他軟弱無力且絕望時的救命稻草。
?我看到他的邊界感越來越差，邊緣行為越來越多，甚至在酒后脅迫我把一個他相中的女孩的聯(lián)系方式交給他，他狠狠地說：“就算對方已婚，也可以搞到手?！?/p>
我拒絕了。
他逐步缺乏感知能力，建構(gòu)了新的精神世界，進入新的朋輩圈子，導師才是他的男神。女性于他先是數(shù)字才是朋友，我看著那樣的他，很陌生。朋輩之間對他敬而遠之、指指點點，但那時我只覺是他的風花雪月，是一些流言，聽聽也就過了。直到后來他的女友哭著帶了一堆手機材料來找我：里面有很多很多女孩。
我和他絕交了。
這是我人生中最早接觸PUA。幾年后，在一本PUA傳記里，我看到了類似的情節(jié)。
雷同的場景，雷同的話語，讓我開始意識到他不是孤例。隨后的田野讓我看到更多雷同的故事，這對我來說，無疑是震撼的。
我在后期的田野中發(fā)現(xiàn)，PUA多半早期情感經(jīng)歷受挫、年少時有偏差性行為、缺乏父母關(guān)愛、早期事業(yè)上升受挫、性壓抑、不懂如何與女性交流等等。甚至有一個PUA在回憶錄中提到猥褻女童。
我研究得越來越深，也開始接觸越來越多的PUA。
PUA不分男女，多半是男性，圈里出來的女PUA在業(yè)內(nèi)很少。
學了PUA之后，他們的道德觀會有一些問題，甚至涉及法律問題。尤其是本身知識結(jié)構(gòu)越有欠缺的男孩子，其價值觀被PUA形塑的可能性越大。再后來，他們會變成從業(y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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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走上反PUA道路
如果說我同學的案例起初在我看來只是風花雪月，那么一位少年的結(jié)局則使我不得不走上反不良PUA的道路。
那本是一個正常的少年，有朦朧的情感和對性的困惑。一段時間后，他變得言語輕浮，話語中充滿生硬的技巧以讓自己看似老到一些。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我同學的影子，大概猜出來他那段時間去學了PUA。
也是為了愛情。
那個時候在搜索引擎搜索“如何追女孩子”，大概率會指向PUA課程，而少年告訴我，自己的同班同學也在學PUA并且已經(jīng)“開腥”了。
后來的故事變得很俗套，他追到了心儀的女孩，但同時和其他的女孩保持親密關(guān)系，他頗有些得意。再后來，女孩懷孕了，兩個人的家境并不足以為這樣的結(jié)果買單，于是雙雙輟學。
有時候會想，如今已經(jīng)成年的他身在何方，過得怎樣，會不會為當時的事感到后悔和遺憾。一個鄉(xiāng)村孩子的階層上升被PUA事件截斷，很難再有可能續(xù)上他的學歷。我開始意識到，PUA對他的影響不僅僅是一場戀愛，還有他的學歷和整個人生。我已經(jīng)讀到碩士，今后可能還會讀博士，而他的人生在初中尚未結(jié)束時便再無可能。
成年人有分辨是非的判斷力，但孩子的閱歷是受到當時年齡和身心發(fā)展階段限制的。我們絕不能讓PUA亞文化的大門毫無屏蔽地向青少年敞開。這個陣地你不去占領(lǐng)，PUA就會去占，我們不能把青少年的性教育和情感關(guān)系交給PUA去教。
在過去的幾年里，我們做了質(zhì)性的研究，也做了量化的部分，國內(nèi)學習PUA的群體有54%是16到24歲的青少年，而16歲以下的人群占到了7%，在PUA最有名的行業(yè)網(wǎng)站——泡學網(wǎng)中（據(jù)新京報2018年5月援引的數(shù)據(jù)，泡學網(wǎng)截至當時有182萬用戶），按照54%的比例推算，泡學網(wǎng)估算有一百萬用戶是16到24歲的青少年。
究其原因，還是國民基礎(chǔ)教育中對性和情感關(guān)系的認知不足，青少年在年少時沒有受到正確的、過硬的價值觀形塑。當PUA對青少年輸出錯誤的性別觀念，他們會迅速接受。
大部分PUA沒有自我，只為取悅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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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傷害了女性
PUA男喜歡寵物，是因為大部分女性喜歡寵物?！耙獊砦壹铱纯簇垎帷钡谋澈笸峭诤玫南葳?。貓可能是真的，但喜不喜歡養(yǎng)貓咪存疑。貓這個時候是一個為了狩獵的工具。
他們不怎么拍攝大排檔，更愛紅酒西餐，自己喜不喜歡吃西餐不重要，因為他們認為“女人都是嫌貧愛富的”，光鮮亮麗最重要。工具化不僅僅養(yǎng)成了PUA說謊的習性，也使得他們喪失本色，自己的喜好，在取悅、狩獵女性這件事上，變得不再重要。慢慢就迷失自我了。這些都是他們的導師教給他們的。
但很少有人去辯證，這里面的觀點是正確的嗎？
PUA塑造了千篇一律的靈魂，他們以女生的喜好打扮自己——喜歡名牌的女生，要多展示豪車；喜歡浪漫的女生，要多拍旋轉(zhuǎn)木馬；向往愛情的傻白甜，要多裝霸道總裁。浪子、帝王和詩人是他們最喜歡使用的三種身份。
他們聽從導師的吩咐塑造假的自我，為圓一個謊說一百個謊，在情感的狩獵場里與道德博弈，與真正的自我博弈，夜夜催眠自己：“我很正常?！?/p>
他們與女性對愛情的認知和定位天差地別,甚至與當下的道德傾向格格不入：他們覺得就算偷錄偷拍，打了馬賽克就沒有違法，這就是女性應(yīng)該感恩戴德的尊重——“我已經(jīng)給你打馬賽克了，你還想怎樣？”“大家都這么干，都沒有打碼，我對她足夠好了。”
女性認為愛情不應(yīng)該是套路，包括性愛，都應(yīng)該有尊重。
2015年，西安，一位PUA導師在一家商場內(nèi)搭訕一個女孩并索要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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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PUA的女性普遍患有抑郁癥，而男性PUA的癥狀千差萬別：精神分裂、人格障礙、偏執(zhí)……他們迷信話術(shù)和技巧，即使身邊的女性一個接著一個，但內(nèi)心世界早已崩塌，對愛情徹底絕望。
當PUA遇到所謂的“真愛”，泡學中毒的詛咒就來了，他們面臨兩個選擇：對這位女性使用PUA，或者不使用，像正常男孩一樣去愛。選擇正常地去愛，他們則失去操控感，女方的反應(yīng)不在控制內(nèi)，患得患失疑神疑鬼，面對一個不確定的結(jié)局，PUA無法接受。愛情最大的魅力，卻成為PUA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PUA開始了自我懷疑和對世界的懷疑。他們懷疑女人，也懷疑男人。
對女性的懷疑，包括自我輕視和對他者的鄙視，這時常使PUA痛苦：我真誠地和你交往你卻不給我回應(yīng)，要知道，如果我對你使用PUA，你七天之后必然在我的床上（當中手法包括灌酒等涉嫌強暴行為）。他們對女性愛恨交織，認為自己正在放過女性但對方竟然不珍惜，還敢拒絕他。
PUA對同為狩獵者的男性也失去信任，他們把自己投射到男性群體身上：我自己就是禽獸，其他禽獸會有好的嗎？
有PUA曾說：如果自己的女兒或者妹妹嫁給PUA，一定開車撞死他。憤怒和罪惡不可調(diào)和。PUA作為男友、丈夫、父親、哥哥的社會角色長期無法統(tǒng)合。
他們的欲望和道德、客觀自我和真實自我，夜夜撕扯爭斗，長期的角色沖突為致病性和性格扭曲埋下伏筆。不安、焦慮、忐忑……PUA缺乏安全感，失去對生活的確定性，生活開始變得乏味，愛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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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A的倫理和法律問題
我建議PUA都應(yīng)當問自己幾個問題?！拔易约旱母惺苤匾獑?你做自己了嗎）？”“他者的生命體驗重要嗎（你尊重他人了嗎）？”“是否考慮過自己的作為或者不作為給他人帶來的影響（想過后果嗎）？”“如果沒有法律和道德指引，我還能分清人與人之間的界限和角色嗎？”
曾有PUA對我說，他覺得女孩子不回自己消息就是在養(yǎng)備胎，這當然是導師告訴他的。如果讓PUA們面對一群女孩子，問出這個問題，得到的答案必然千差萬別：你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太忙了，我在化妝，我在工作……可能沒有我是在養(yǎng)備胎這個答案。PUA導師向?qū)W員輸出刻板認知，一旦面對真實而多元的世界，這些刻板教條就像笑話和流言不攻自破。
并且，業(yè)內(nèi)正在傳播的一些課程是明顯涉罪的。
PUA的很多技巧來源于心理學，但幾乎都是心理咨詢行業(yè)倫理規(guī)則操守禁止的?；旧闲睦碜稍冃袠I(yè)不被許可的事，PUA行業(yè)都干了；甚至不被法律許可的事，它也夾帶著。
被家暴的女性會有一個“循環(huán)輪”理論，PUA也知道這個理論，就是你打她之后給一顆糖，再打她再給一顆糖。
PUA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研發(fā)的課件課程，明明白白寫在《反家暴法》反對的行為里，他們主動走進了人類研究多年的場域：親密關(guān)系暴力。
PUA熱衷于“逆向合理化”“建立排他性唯一性”：拉低你的底線，接管你的自尊，隔離你的社交，用情感回報換取性的投資。
這是暴力循環(huán)理論的逆運用，我們拿心理學救人，PUA拿它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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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受害者最后都怎樣了
有一個受害者，用了差不多五年都沒有走出來。她的前伴侶是一個知名PUA導師。她在服食精神藥物，康復進度緩慢，行為受到家人管控和保護，目前還沒有恢復到能獨立生活的程度。
我們最小的受害者是高中生，小紅帽的商標是以她的畫為原型的。她停學服食多種精神藥物進行治療。
為什么拿她的畫作為商標設(shè)計？大部分案主服用精神科藥物的副作用之一就是手部顫抖無法寫字，所以當時我們鼓勵她拿起筆，畫想象中的小紅帽，畫出來就錄用做商標，她真的畫出來了。于是有了小紅帽這個綠綠的商標。
商標對我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好看不好看就是一個圖而已，但她很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
陳曉楠主持的節(jié)目《和陌生人說話》中，林晨（PUA上癮者）的案例是真實的，不是腳本策劃。大學在讀的他學習PUA后患有中重度抑郁癥，于是休學服藥治療。現(xiàn)在林晨決定從理工科跨考心理學研究生。PUA這個事對他影響有多大？我不清楚，但我相信林晨渴望更陽光的道路，不然不會跟外界坦陳黑暗。在這一點上，我感謝林晨，他的真人講述讓人們看到了冰山下隱藏的東西，這樣子，陽光才知道原來那里需要光。
我接觸過的最極端的案例，男孩子，PUA導師，自述泡學中毒，嚴重行為偏差。為了見到女孩子，非法入侵女孩子住所做出傷害行為，他被抓了現(xiàn)行。后來法院頒布保護令，在幾年內(nèi)都不能接觸女孩子。他與女孩是同鄉(xiāng)，這意味著他在幾年內(nèi)都不能回家孝順父母。他被拘留了數(shù)個月，后判緩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依然希望找到女孩子，說他寧愿被關(guān)久一點也不想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
離開檢察院那天，他問我，唯唯姐，我可不可以再去找她？
而那個女孩，因為已經(jīng)進行心理診療，需要服用精神康復藥物。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起女孩。即使他明知道自己深深傷害了她。
他原本是和林晨同一批次，要被邀約去錄制節(jié)目的。林晨在北京錄制節(jié)目的時候，他在地球的另一個地方犯下了刑事罪行。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時，我再努力一點把他弄去《和陌生人說話》錄影棚，可能他就沒有作案的時間和物理條件，他和她，都能免去這次煎熬。
但只要他去了北京錄影，他的困境和障礙就真的化為烏有了嗎？顯然不是。這些男性在學習PUA后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認知障礙問題、行為問題、精神問題。
一個清晰的事實輪廓慢慢浮出水面：男性不僅僅是施害者，他們同樣是這門亞文化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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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嚴峻的問題來了，當我們發(fā)現(xiàn)男性也是受害者
這個時候“小紅帽”內(nèi)部出現(xiàn)了爭議，有的義工無法理解為什么要幫男孩子，他們明明是施害者。
小紅帽團隊合影 圖/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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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主張接納他們：男性也是PUA亞文化的受害者。
而且，只有施害者大幅度減少，才能避免更多受害者出現(xiàn)。
在我們投放的問卷中有一個問題是“你在PUA圈看到了什么”，實際上是想問他們“你做了什么”。問卷填寫者主要為男PUA。
他們不同程度地承認了在這個行業(yè)中有各種違法甚至涉嫌犯罪的事情，比如金錢欺騙、性的欺騙、隱私的泄露、教材對兩性關(guān)系的扭曲等等。他們在匿名之后都坦陳了罪惡，他們對自我的認知較清晰。
問卷統(tǒng)計前夜，我一度不能入眠，因為問卷結(jié)果將會呈現(xiàn)整個PUA生態(tài)，也能反映男性群體在這場亞文化中當下的自知力和被滲透侵蝕的程度。如果回收的問卷結(jié)果顯示他們?nèi)糠裾J，那我會認為他們無藥可救，典型的自知力缺乏，這是精神疾病的重要衡量指標。
慶幸的是，大部分男性在匿名后，坦陳了冰川下隱藏的罪惡。那么下一步，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群仍有自知自省能力的男性群體，有求助的渠道，有可以拉住的求生圈，有可以選擇的道路和方向。尤其是，搖擺不定的那一派。
這些中間派PUA學員就是國內(nèi)無數(shù)的青少年。他們因為情感的需求和困惑把錢交給了PUA導師，而導師教給他們的，是他們不完全認可甚至讓他們掙扎痛苦的東西。
掙扎就是介入的契機，就是可以拉回來的力量。趁他們還未病入骨髓時，撈上來及時輔導加以孵化變成友軍。還有另外一種做法，對他們喊打喊殺，就等于把他們?nèi)客葡蛄薖UA。做公益是需要很多方法和技巧的，尤其是和邊緣群體打交道。最核心的是，我們做公益的不是要把人推開，而是要把人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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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A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
在我最開始研究PUA的時候，PUA只有幾十個專業(yè)術(shù)語，簡稱“行話”。現(xiàn)在，他們有超過200個專業(yè)術(shù)語且不停升級。
值得一提的是，在田野中發(fā)現(xiàn)有相當一部分男孩子在脫離PUA之后選擇攻讀心理學方向，未來心理行業(yè)必然面臨這樣一群從業(yè)者：PUA變身的心理咨詢師。
根據(jù)調(diào)研結(jié)果，國內(nèi)有起碼11%的PUA是持國家心理咨詢師資格證、婚姻家庭咨詢師資格證，根據(jù)多年田野經(jīng)驗，實際的數(shù)據(jù)應(yīng)該比問卷數(shù)據(jù)更高。早幾年是報考心理咨詢師資格證的高峰期，很多PUA公司扎堆報考?，F(xiàn)在已出現(xiàn)PUA導師為社工上課的先例，你說主辦方知情嗎？我猜是不知情的。
這個事情不好去鑒別，這是最麻煩的事情。他以前是PUA，他現(xiàn)在是心理咨詢師，他說他不做PUA了，難道就因為做過PUA要釘在恥辱柱上一輩子嗎？這類PUA的執(zhí)業(yè)倫理問題，誰來監(jiān)管，誰來評判？
并且2015年國務(wù)院把心理咨詢納入社會工作者大類名下（見2015版《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yè)分類大典》），心理咨詢?nèi)藛T也屬于社會工作人員。我更加歡迎他們報考我們社工師資格證，因為社工行業(yè)的監(jiān)管非常嚴格。
2015年，西安，一位PUA學員在街頭和女孩搭訕，其導師在不遠處用手機拍攝記錄
PUA在我看來是心理行業(yè)的私生子，行業(yè)內(nèi)一直不愿意接他回家進行管教，任由他在社會上撒野。沒有職業(yè)倫理，沒有約束，沒有行業(yè)公約也沒有內(nèi)部契約，但它的存在讓我們意識到了男性在情感方面的需要。
有PUA學員告訴我，他希望學習如何去戀愛，但他不知道把錢交給誰。主流社會忽視了他們的需求，我們的心理學理論和各個流派相應(yīng)的市場也沒有對此予以充分回應(yīng)。而PUA公司就在滿足這個市場，盡管它用了非常惡劣的手段，去傳播、教授一些惡劣的東西。
這一點也值得我們各行各業(yè)去反思，我說的“各行各業(yè)”是指做人與人之間關(guān)系的行業(yè)，可以稱之為“輔導行業(yè)”。
我們的終極目標是推動輔導行業(yè)所有行業(yè)協(xié)會的會長們坐下來，擬定行業(yè)公約，對于違反公序良俗又不涉及違法犯罪的行為予以譴責和公示。對涉嫌違法犯罪的，材料送去公檢法，以行會之名請求警方介入，扎扎實實地查。
三五年之后，不僅PUA行業(yè)會得到凈化，整個中國的輔導行業(yè)都會有所改善。
約束只是一種手段。真正的目的是讓青年正確面對“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和情感”，大家能夠?qū)W會如何正確地、正向地去愛，學會如何開始、如何結(jié)束，學會如何處理友誼與超友誼的關(guān)系。學會如何在當下的道德情景之下，去發(fā)展匹配當下道德情景的行為。
希望我每天一覺醒來的時候，PUA帶給這個世界的撕裂和傷害會更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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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本文部分案例涉及特異情節(jié)經(jīng)過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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