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丨饒曉志 不要那么沉重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孟依依 日期: 2019-11-22

有一段時間饒曉志特別不喜歡俗氣的東西,而現(xiàn)在每次回家他都和朋友們打麻將,或許是若干年后,他終于有底氣同時面對自己的抱負和“那些俗氣的東西”,并且熱愛它們

本刊記者? 孟依依? 發(fā)自上海

編輯? 楊靜茹? rwzkyjr@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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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無名之輩》完成之后,導演饒曉志才開始慢慢梳理他和電影的關系,和故鄉(xiāng)的關系,和他的不可選擇生死的荒誕生活的關系。

他出生在貴州縣城,小學要爬到半山腰去上學,八歲的時候去了一趟北京,似乎暗示了他若干年后一路往外跑的命運,像每一個試圖脫離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青年一樣努力證明自己的不甘心。他想拍電影,2007年,從中央戲劇學院畢業(yè)后的第四年,他花了一整年時間寫劇本、找演員、監(jiān)制、投資,卻沒有做成。

于是回過頭到小劇場排戲劇。《女人女人》討論友誼、女性社會地位、星座,《你好,打劫》中有兩個率真善良的劫匪、三個麻木淡漠的銀行職員、眾多唯利是圖的皇家FBI、無數(shù)謹小慎微的民眾,《咸蛋》寫了五段人生切片,《蠢蛋》演了一場真人秀……

在他的戲劇里,有大段大段批判性的獨白,充滿對人心冷漠、規(guī)則的嘲諷,甚至加入了一些個人的“惡趣味”,用自己配的畫外音假扮審查者,質(zhì)問“饒曉志”。那種相對私人、及時和有效的表達一度攫住了他的創(chuàng)作熱情。

他說自己的戲劇是“紳士喜劇”,本質(zhì)是一種黑色幽默。當然,那是他29歲時候的作品,現(xiàn)在他39歲,再去看《無名之輩》,似乎憤怒減少,而溫情增多,他給了每個角色力所能及的不算殘酷的結(jié)局。而自始至終都能看到的,是故事永遠寫給小人物乃至邊緣人。

當?shù)谝徊侩娪啊赌愫?,瘋子!》終于完成,距離他嘗試拍電影已經(jīng)過去近十年,但新生兒并沒有受到市場的歡迎。饒曉志不明白,他試圖扳回一局,在“不是特別清醒和成熟”的倔勁下拍了《無名之輩》——2018年11月16日上映,在豆瓣網(wǎng)站上,它是“2018年評分最高華語電影”第六名。

《你好,瘋子!》劇照

有一段時間饒曉志特別不喜歡俗氣的東西,而現(xiàn)在每次回家他都和朋友們打麻將,或許是若干年后,他終于有底氣同時面對自己的抱負和“那些俗氣的東西”,并且熱愛它們。

今年,在北京電影節(jié)上饒曉志遇到了徐磊的《平原上的夏洛克》,一部全部由素人出演的電影,這突然又印證了他對文藝電影的一些看法:俗世的真實的才是生活。他決定擔任監(jiān)制,找到剪輯、配樂,幫徐磊一起完成作品。

10月份,我在上海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新電影正要開拍,幾部戲劇正要在上海的劇院里重新上演。但饒曉志已經(jīng)五年沒有排小劇場的戲劇了,對他來說不知道是件好事還是壞事:一邊,他熱愛電影,是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拍電影的人;而另一邊他說,戲劇永遠是樂園。

他早就不再提“紳士喜劇”了,但黑色幽默仍然延續(xù),關于人生,他覺得是虛無和荒誕;關于虛無,他覺得嬉皮笑臉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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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生活無意義了,我們不能比這更無意義

人物周刊:你解釋過“紳士喜劇”其實是黑色幽默,也常常提到貝克特和《等待戈多》,你還記得第一次看完《等待戈多》什么感受嗎?

饒曉志:我也莫名其妙的,反正看完沒看懂。其實這種本子我覺得沒法說誰懂,真的??吹臅r候就跟照鏡子一樣,這一年看的時候,你的長相是這個樣子,可能下一年你就成那個樣子。連貝克特都不見得他自己能夠說(明白),因為創(chuàng)作是很奇妙的事情。第一次看只是讓我對那些東西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包括他的臺詞,那種偶爾之間傳達出來的,讓你又清晰可辨的“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人”、“我們應該手拉著手從巴黎鐵塔上跳下來”、“要是早知道是這樣就好了”、“在90年代”。后來我發(fā)現(xiàn)看一遍不行,其實貝克特是玩臺詞節(jié)奏的高手,他有他的節(jié)奏,讀出來之后,你會覺得像有一個鼓點,很舒服。我在寫現(xiàn)在這個劇本的時候,有段時間跟編劇寫著寫著突然就開始背,或者有時候就拿著在那讀一遍。

人物周刊:還是讀《等待戈多》嗎?

饒曉志:也讀。我跟陳建斌去年一塊拍他的《第十一回》,我也是監(jiān)制,還有學兵,還有韓杰,國家話劇院的導演,弄劇本的時候也在那讀,讀契訶夫的《三姐妹》。好玩,寫不下去了,找點靈感,看看這些偉大的大師們都寫了些什么。

人物周刊:荒誕戲劇對你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吧。

饒曉志:所以我就說這就像宗教——某種意義上——因為它潛移默化地,漸漸改變你對世界的認識。一般剛進電影學院,最愛寫的劇本就是我是一個北漂,我的女朋友也是一個北漂,但是最后她被有錢人拐走,我有才,但是因為我沒有實現(xiàn)我的理想所以她被拐走了。我就特別反感這種東西。這是典型的直男視角。

人物周刊:戲劇有時候是一個社會氛圍的反應或者反抗,你覺得一些社會發(fā)展節(jié)點或者氛圍對你的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嗎?

饒曉志:現(xiàn)在反過頭看有沒有影響,或許有,我們在里面的時候,不見得就那么清晰地說,我是為了什么,好像沒想那么明白。2008年的《你好,打劫》,2009年排出來時,劇本已經(jīng)有了特別大的區(qū)別。

人物周刊:是在哪方面?

饒曉志:比如說哲學部分,我丟了一本《蘇菲的世界》給編劇,我說這本書是最基礎的哲學,不是說他沒看過,我的意思是說你要用這種方式,書里面有一些哲學的關于“主義”、關于“階級”的探討,比較直接,比較簡單。我一向認為我還是做的商業(yè)戲劇,不要去劇場里做那些過于高深的過于隱晦的晦澀的表達。這個戲在大學里很受歡迎,有一段時間很多人把我當成一個憤青,因為那個角色非常憤怒——一個講道理的劫匪。但我們的表達是整個戲的表達。

人物周刊:我記得最后桑尼(《你好,打劫》的主角,一個談論哲學的銀行劫匪)講到了一個故事,就是花衣魔笛手,為了救小男孩先砍下了他的右腿,他就說我們愿意做你們的右腿,是這種意思嗎?

饒曉志:對。每一個時代,甚至小到每一個單位可能都會有犧牲品,無論是情愿還是不情愿的。終極意義上,我對人生或者說對世界還是對人類其實是悲觀的,甚至是虛無的。這種東西可能就是剛說的存在主義或者荒誕戲劇的影響,它會讓我認為其實很多事終極上是無意義的。《等待戈多》就是沒有意義,很多事情就是沒有意義。當然它還有一個反過來,既然都無意義了,我們不能比這更無意義了,我們還能失去什么呢?我們其實已經(jīng)不能再失去什么了,我們不能再連這個都失去掉了。

人物周刊:是,我碰到好多悲觀主義或者自稱悲觀主義的人,在行動上會是一個樂觀主義者。

饒曉志:我是,就是因為沒意義,所以好像覺得應該活得有意義。你活著也是不可選擇的事情,戲劇也是不可選擇的事情,所以你只能在這。你的出生跟死亡是不能決定的事情,在中間這段時間我就會給自己打雞血。我特別喜歡節(jié)氣,一到什么節(jié)日我就特別開心,我覺得“今天我自己要開心”,“今天又過節(jié)了”,生日我也會覺得正式。對,我是那種人。但坦白說,終極來看,我覺得其實是挺虛無的。

人物周刊:你大腦里有那么一個機制。

饒曉志:比如說我想到一些終極概念的時候,甚至腦子要短路,想生死,腦子會提醒你說,別想了,差不多得了,不行了,你要短路了。然后就會有一種重擊,馬上提醒你,離開這。它會有保護機制,所以雖然當我想到未來我沒有多么積極,真的在生活當中我也不至于那么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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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嬉皮笑臉特別好

人物周刊:在你的作品里基本都是小人物為主,甚至好多都是不在社會規(guī)范內(nèi)的邊緣人。

饒曉志:他們的特點更明顯。但其實比如說《無名之輩》的馬先勇對我來說,它不算特別邊緣,眼鏡、大頭(《無名之輩》中的角色,兩名笨賊)這種是邊緣,而馬先勇其實算是生活中一些人的常態(tài),甚至像我們劇組里某個場工。

《無名之輩》劇照

人物周刊:為什么會更關心這些人?

饒曉志:當然從技術上來講,他們的特點比較明顯,我確實還是會有一種創(chuàng)作上的慣性思維,它能夠以點代面的可能性更高,這是從技術上。

但從成長上來講,我從小認識的好多人,包括現(xiàn)在回到老家碰到的,其實和他們很像,比如眼鏡、大頭。說實在的,回老家我都愛跟他們打麻將。為什么打麻將?是因為對話不太能夠?qū)Φ蒙狭?。你們不在一個范圍,或者說一個領域了。所以就變成好朋友們打打麻將,大家又能在一起嘻嘻哈哈說說話,挺好。

但是實際上我想說的是,他們內(nèi)心很深處是有他們的渴求的,也有人在我面前流過淚。比如說之前我同學,他流淚,覺得自己沒有堅持走下去,覺得這對他來講是一種遺憾。每個人都會有夢想,有一些人活得慢慢看不到夢想。

然后麻木啊,打打麻將,其實打麻將也就是一種游戲,他們有他們的趣味,吃飯、打麻將,然后喜事、喪事聚一起。有時候突然你會好奇,他們真的想過一個什么樣的人生??床坏剿麄兊咨鞘裁?。

人物周刊:每個人一輩子能量就這么一些,只是看你要耗費在哪些事情上,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

饒曉志:都不一樣,我個人覺得這里頭的苦澀還是更多一些??赡苡行┤苏f這是一種認命,也可能比如說碰到馬先勇這樣,他就不認命,他就特別想折騰點事兒。

人物周刊:那你做喜劇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化解你說的苦澀嗎?可是這些我覺得也無法化解。

饒曉志:我覺得嘻嘻哈哈,嬉皮笑臉就是人生。所以我覺得嬉皮笑臉特別好,不一定要那么沉重。

我成長的時候,我外婆多悲慘的一個女人哪,我經(jīng)常想起她。她兒子去世了好幾個,我外公去世很早。但只是說后期當她偏癱之后,生活可能看上去更沉重,之前很長段的時間里,中國這種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熟人社會,永遠會裹挾你往前走,可能每一次午夜夢回你舔舐傷口,但是大概率上今天去打麻將,明天參加一個什么。它是這樣一個社會,不像西方社會那樣獨立和割裂,住得都很遠,或者說距離很明確。咱們現(xiàn)在是哐嘰就沖上來,哪怕有什么事情,兩三天或者兩三個月——不是說過去了,其實也過不去——你在那個社會里,你就被拉著一起走了。

日子還得過,中國人我覺得一直是這樣,農(nóng)耕民族就是這樣,你得往前看。

人物周刊:而且他自己會生出一種幽默來。

饒曉志:開一些玩笑,特別生動。有一段時間我不喜歡特別俗氣的東西,瞧不起,但是現(xiàn)在我就特別喜歡那些俗的東西,覺得那個才是生活。

我覺得文藝電影不一定非要端著,甚至有時候要把一些人拒絕掉,我這幾年有一些對文藝電影的接觸,覺得文藝電影走得特別窄,有時候它會走到另外一個窄門里邊,一種臆想出來的生活本身。所以我很喜歡《平原上的夏洛克》,它最給力的就是俗氣的生動生活。

《平原上的夏洛克》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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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周刊:《平原上的夏洛克》演員都找了素人,超英(主角,一名河北農(nóng)民)還是導演的爸爸是吧?

饒曉志:對,他爸,他媽也在。這些年其實我對很多別的文藝電影沒有特別感興趣。但是像這個,據(jù)說在First(青年電影節(jié))上受到觀眾歡迎度是最高的。First大家都知道是一個大悶片的場所,所以我覺得來了一夏洛克,直接把他們給頂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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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xiāng)有時候像自己的父母和家人

人物周刊:你很早就想拍電影,但一直在做話劇。到了2016年第一部電影《你好,瘋子》上映,結(jié)果并不理想,這件事情對你有什么影響?

饒曉志:這件事對我最大的影響就是我去拍了《無名之輩》,著急地拍了《無名之輩》。實際上今天我可以很坦誠地說,我沒有總結(jié),我就是一股勁,我覺得我怎么就失敗了呢,評價也不高,賣得也不好,賣得好不好還不是我最關心的,我更在意的是為什么評價也不高。當時憑著那一股倔強就想做下一個,現(xiàn)在看來其實不是特別清醒和成熟。坦白說,只是陷入了一個想要證明自己的情緒里,就像馬先勇一樣想要證明點什么,就像尊嚴一樣。

人物周刊:原來小劇場評價一直都還挺好的?

饒曉志:本來我以為自己不在乎。(笑)

人物周刊:有種一直被寵著,然后突然給你打了一棒子的感覺。

饒曉志:對。(笑)所以讓我想要加快我的速度,做下一個電影。真的坦白講,我確實是在這之后才認真地去總結(jié)在這之前的問題,細細地去捋我跟電影的關系。這之前真的是憑一腔孤勇。

人物周刊:后來在飛機上聽到堯十三那首《瞎子》,你想到的是什么?

饒曉志:其實是人,就是面孔。我還挺愛想面孔的,有時候跑步——跑步需要堅持——我跑不下去的時候,(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出我高中時候的校園跑道,我就會想象一些人的臉在旁邊給我招手,真的,就是中二。我會想我現(xiàn)在跑過了這個人,這個人跟我招了招手,然后我又跑過那個人,我又能堅持一圈。

面孔很多時候是模糊的,但飛機上那次我想到的是一個親戚,突然就去世,實際上還挺親的,但是你們就沒什么交流,就不知道他都做過些什么。我現(xiàn)在也能回想起來他的長相,但是沒有任何了解。這種人很多,一片片的臉。我對我們那的人的氣息還是比較熟悉的。

人物周刊:那位親戚的臉是什么樣的,你能描述大概嗎?或者說他給你的氣息是什么樣的?

饒曉志:(想了一會兒)其實就是生動。我覺得中國人的臉都還挺生動的,有些人會說中國人的臉都老耷拉著,但實際上它的變化很多。我們可能因為自己這會兒耷拉著臉,就覺得所有人都耷拉著臉,沒去觀察。

我之前做采訪,正好在一輛高鐵上,是從我們那邊開往重慶還是開往成都,我走過那一車廂像走過《三峽好人》的船頭一樣——賈樟柯開頭有一場戲搖所有人的臉,我走那么一遍,也是。我是喜歡火車的。因為火車上走動比較自由,就會看到好多人,現(xiàn)在更豐富了,有人在看手機,有人在打游戲,還有人在講電話,我們那邊人打電話從來不會低聲說話的。你是哪人?

人物周刊:紹興。

饒曉志:我不知道你們這邊,反正我們那邊打電話,就是雙方把對方喊到聽不到的,我爸媽打電話也是這種。

人物周刊:我們那講方言也挺像吵架的。

饒曉志:我們那邊就更像吵架,說話情緒好像特別高,但實際上到最后溫柔的是心底里的東西。我有時候就是這個感覺,有時候我們會抱怨這個社會,說現(xiàn)在很多人漠不關心什么的,但我覺得其實心里的溫柔還是有的?,F(xiàn)在對貴州的看法也比之前好多了,因為人老了,年紀大了,對那個地方的看法就不太一樣了。

人物周刊:這樣回想起來你的故鄉(xiāng)在你的印象里是什么樣的?

饒曉志:之前我覺得并不那么美好,濕漉漉的,因為貴州老愛下雨,鞋面也很臟。但其實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印象中的故鄉(xiāng)了,所有我讀過的學校變化都特別大,比如說我特別喜歡我的高中,有時做夢都老夢見自己的高中生活,但教學樓在原址上全變了,我根本沒有半點記憶可以依托的地方,所以它只能是記憶。這一點是大基建時代帶給我們的這種缺失和遺憾。

人物周刊:高中特別美好嗎?

饒曉志:可能那時候特別自信,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高中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別帥。(笑)各方面表現(xiàn)得都挺好,覺得有點優(yōu)越感,不知道。可能那個時候的少年氣吧,我覺得還是比較惦記那種少年氣。

人物周刊:這種對故鄉(xiāng)的情感變化——就你的經(jīng)歷來講——是什么年齡開始發(fā)生的?

饒曉志:其實故鄉(xiāng)有時候像自己的父母和家人,一開始可能想要脫離它,覺得他們對你的約束有點大,管教有點多,對你不像外人那么友善,也缺乏新鮮感。然后慢慢你脫離之后,又想,我一定要取得點什么成績,讓父母驕傲或者讓家鄉(xiāng)知道,因為這個故鄉(xiāng)代表了親戚、朋友,還有地方整個的構(gòu)成。

就像叛逆一樣,你有一顆叛逆的心——這里頭很奇怪,叛逆的心某種意義上又想要討好,我說的討好就是證明。這個階段都經(jīng)歷之后,你就平和了,也不再想一定要證明什么。你年紀增長,開始哀嘆歲月流逝,開始暢想少年時候的樣子,當然對故鄉(xiāng)又不一樣了。

人物周刊:叛逆期結(jié)束。

饒曉志:對。就跟打敗父親一樣,家庭里最威嚴的那個人,一開始你一直想要打敗他,打敗他之后,你就開始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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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7期 總第817期
出版時間:2024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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