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楊楠? 實習(xí)記者? 包莉婷
編輯? 周建平 rwzkjpz@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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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zhèn)姑娘因為機緣巧合，進入富豪家庭工作。撲面而來的金錢，大開眼界的生活，姑娘們逐步成長為八面玲瓏的私人助理，甚至能維護富豪家庭的正常運轉(zhuǎn)。
富豪家的阿姨范雨素說，在城市里，她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碰到每一個和她一樣的弱者，就向他們傳遞愛和尊嚴。與范雨素不同，私人助理們在富豪家工作，幫助自己完成了階層跨越。富人能夠享受到的，她們一并體驗。
《寄生蟲》劇照
相比奉俊昊的《寄生蟲》，私人助理生活在豪宅的明處，甚至深度介入富豪的生活。而真實的富豪，遠比電影里的更為聰明和謹慎，也更為孤獨。
在一個財富膨脹的環(huán)境中，個人的孤獨、夫妻之情的微妙、母子關(guān)系的緊張，和員工的高負荷，都被無限放大。在這個故事中，你能看到小鎮(zhèn)姑娘如何成長，如何面對紙醉金迷，如何理解主人、進入主人的生活，甚至維護主人的生活不失控，從而幫助主人的家庭有效運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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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私人助理
誤打誤撞，小鎮(zhèn)女孩周柔和Ivy成了江浙兩位富豪的私人助理。周柔用電視劇《紅高粱》的主仆互動形容雇主家；Ivy則說，能在這個老板身邊待五年，就是最奇怪的事情。
周柔：
我先是專業(yè)學(xué)了一年的武術(shù)，然后去一個功夫?qū)W校學(xué)搏拳道。當時老板要在全國找一個私人助理，為他太太服務(wù)。他助理來了我們學(xué)校，看完我們一個實戰(zhàn)后，問我想不想去他們那工作，說工資一萬二一個月。我一聽覺得很多啊，我們當?shù)匾粋€月也就三四千。那個助理還說有各項補助、獎勵，老板還會發(fā)紅包，我就說去。我當時想帶點自己的東西走，但他不讓，就讓我拿了手機和身份證。
到老板家時我穿著迷彩服。他們給我準備了四五套衣服，比較休閑的OL職業(yè)裝。第二天太太面試，她說她當時已經(jīng)面了不下30位，我是里面最傻的那個，完全一張白紙，就選中我了。她問我為什么想在這里工作，我說你給的錢挺高的，她立馬笑了，說那行。
他們家是個很大的莊園，有八棟樓，三層四層五層的都有。有的樓是接待大樓，有的是健身休閑的，也有家政人員的宿舍等等。
《寄生蟲》劇照
家政人員和家庭成員的比例大概是10比1，因為他們家的安保就很多。整個家庭分工細致，層級也嚴。有一次太太在前面走，兜里掉了一張紙，我就順手撿起來丟垃圾桶。太太批評我說，家里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這么多，這不是你要做的事。
太太吃飯時，身邊一般要站三個阿姨。一個主廚。一個專門服務(wù)的，比如倒茶。還有一個每天負責(zé)采購，如果太太說魚不錯，這個阿姨會記下，還會準備。我記得有一個電視劇，里面描述阿姨怎么給雇主服務(wù)的，非常貼切，一模一樣。
啊，我想起來了，是《紅高粱》。簡直太像了。
我傻眼過很多次。太太的衣帽間有兩百平，四面都是衣柜。
還有第一次司機帶我去試車，拿著好大一排鑰匙。試的第一輛就是跑車，我摳了半天沒看見車把手，然后司機告訴我這是往上提的，我覺得好尷尬啊。
我之前的生活離這些奢侈品太遠，是工作后才接觸的。但可能剛工作時太小了，從學(xué)校出來就進了太太家，一下子就被帶到她的生活里了，就覺得錢好像花出去也就這樣子。何況我自己一分錢都不用出，連牙膏、衛(wèi)生紙都是老板給錢。
直到自己買房時，才覺得這個錢真的很重要，我要努力掙錢。我現(xiàn)在年薪大概50萬吧，這個掙錢的速度真的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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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y：
我是學(xué)酒店管理的，在北京一個民辦大學(xué)。我們家在鎮(zhèn)上做小本生意，不能說有錢，但也沒少過我們錢。所以找工作不僅是為了錢，也是覺得年輕，要多看一看。
這份工作也是誤打誤撞。我的雇主是女老板，自己做生意，40歲左右，和丈夫分居兩地。最開始是她父親要幫她找一個助理，后來慢慢變成私人助理，管家的事我也帶著做。
從2014年開始，我在她身邊差不多五年。最開始不了解，什么都只能去試。比如給她倒了一杯熱水，我發(fā)現(xiàn)她不喝，就換一杯冷水，也不喝，我就再加冰塊，發(fā)現(xiàn)她喝了。工作第一周，她說她想喝點茶，我就叫了一個外賣。連續(xù)一星期，她一直跟我說茶的味道不對，每次就只說這一句。我就每次多加一點冰或者糖，最后試到兩倍糖，才確定她就喝那家店兩倍糖、多冰的茉莉綠茶。
她有很多奇怪的要求。比如我們住城西，她有時中午起床后一定要吃城東的燒餅。開車上高架得50分鐘。我就提前打電話給店里，叫個專車去取。專車來回一百多塊，買的早點才十幾塊。
她經(jīng)常要我插隊。比如說這個東西想吃，我說我去排。她說，“不排！什么時候排過隊，現(xiàn)在就要?！蔽抑缓靡粋€個說對不起，說，“哎喲不好意思我低血糖，趕緊的趕緊的！”然后就過去了。
我和你說，我真的都變戲精了，就為了給她處理這些無理的要求。
在她身邊工作后，我給自己加了兩份保險，都是人身意外險。她喜歡飆車，最起碼上200，我坐在副駕駛真的很害怕。她還喜歡去山路漂移，那個真的很嚇人。因為山路很窄，彎也很急。我每次都和她說，那些樹真經(jīng)不起撞，你要翻下去我們真的就再見了。
后來有一次真的撞了，我受傷了。她應(yīng)該是有點愧疚吧，從那以后我們就不跑山路了。
她有很多奇怪的要求，但其實能在她身邊待下來是最奇怪的。她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也幾乎沒有朋友。
《寄生蟲》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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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夜
在電影《燃燒》中，有一個貫穿全片的隱喻：little hungry（小饑餓），great hungry( 大饑餓），前者是物質(zhì)的缺失，后者是精神的空虛。平民的little hungry可能飽足，富人的great hungry卻是欲壑難填。孤獨隨之而來，狂歡在黑夜，佯裝沉醉其中。
《燃燒》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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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y：
我因為她飆車撞傷，需要休息半個月，就叫幫她按摩和做美容的人頂班。這兩個人在她身邊也很久，頭腦比較活。但就那15天，那兩個人就受不了。說她總是提一些無理的要求，比如大半夜叫去她家，只是陪她看看電視。
她就是要人陪。其實把我放在她身邊，更多是緩解她的情緒。只要一抬手就有人，一張嘴旁邊就有人答應(yīng)，她就是想要這種感覺。我除了不用陪她睡覺之外，其他時間都在她身上。
她常年獨居，情感上需要慰藉，也可以理解。她每次選擇聊天的，第一點就是沒有風(fēng)塵味，最好是學(xué)校比較好的大學(xué)生，聊天聊起來有點深度的。
夜場氣氛火熱，但我們所在的環(huán)境復(fù)雜，我必須頭腦清醒。她很瘋很鬧，但出了夜場一上車，馬上就冷靜下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回來了，剛才只是一個情緒的宣泄。
她真的是戀愛腦，喜歡的類型還相當統(tǒng)一，就是她先生那一種。她找司機，一定要自己看，不管樣貌、性格，還是背景，都很像她先生。我有時都恍惚覺得這個司機就是她先生。
她十四五歲的時候，上課不好好上，跟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她爸媽生氣啊，就給她改了年齡，送到部隊里去了。所以她幾乎是一下子長大，沒有小女孩那個階段。她很倔，在部隊里待了十幾年。她有時就想回到以前，十幾歲小女生天天在外面逛街、跟朋友玩啊。她經(jīng)常說出去玩啊，但她知道那些人對她來說只是玩伴，她不會說那種人是朋友。
我知道做什么事會讓她開心。就是生活中一些很小的事，讓她感覺到有人實實在在地關(guān)心她。比如我說我給你挑了個香薰你要不試試，或者她咳嗽我說我給你泡杯蜂蜜水。她身邊沒有人去做這個，很多時候是不敢，她經(jīng)常發(fā)火砸東西，大家都怕她。
她知道自己是孤獨，但她習(xí)慣了。
《寄生蟲》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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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柔：
有時候老板出差我也要跟著，太太覺得先生身體不好，女孩子能照顧周全。
先生經(jīng)常去夜場，很多時候我覺得他就是找個人聊天。他想做點出格的事，身體也不允許。
他在夜場聊的那些事，我都聽了N多遍了。他不給這么多錢，她們真不愿意和他聊，太無趣了。那些女孩子我挺佩服的，就是不管你聊啥，都能給你聊成一個笑話。先生就哈哈哈哈哈，笑完了繼續(xù)聊。這些女孩子的聯(lián)系方式都在我這里，他不留。他從不說自己工作，都說自己是開飯店的老板，飯店面積不大，就幾十桌吧。有時候先生會要我去找女孩子，有時候我也主動給他找女孩子。
先生會連著兩三天去同一家夜場，有時候會找同一個女孩子。
他說他和太太就是生活吧，波瀾不驚的生活，已經(jīng)沒有產(chǎn)生那種歡悅的心情了。他覺得孤獨，才會不斷找女孩子聊天。但他不會有固定的人，他說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做這種無用的事。他就是要開心，開心能夠讓他身體健康。他說這些女孩子花一樣的年紀，我這個年紀跟她們在一起，不大現(xiàn)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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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際
在北京順義，富裕家庭的媽媽們殫精竭慮為孩子的教育投入一切；而在Ivy的故事中，富裕的媽媽，卻選擇躲避教育。
物質(zhì)的充盈填補不了童年的殘缺，陰影代際傳遞。
Ivy：
我知道她有個孩子，但不知道就住在我們對面，因為見不到，也沒人說過。工作了快一個月，她身邊有人和我說，小孩就住你對面啊，我挺驚訝的。
我們住的樓一層兩戶，有各自獨立的電梯，除非兩邊同時打開消防通道門，要么完全見不到對方。老板把這層的兩戶都買下來了，她的小孩住在另一戶，有單獨的阿姨和司機。
我因為好奇，有一天進到對面想去認識一下小朋友。我進去說，你叫小石頭對不對，我叫Ivy，是你媽媽的助理;我沒有見過你，今天阿姨說你在家，我就過來看看你。他沒有嚇到，立刻說，姐姐你好，我是小石頭，我叫XXX，我今年幾歲。媽媽起來了嗎？媽媽要來看我嗎？要不要跟媽媽說早上好？我說不用，媽媽還沒起。
她的小孩被訓(xùn)練得非常制式化，我不知道是誰教他的，但我見到他時就是這樣的。每一次我要帶他去給他媽媽看下，都是非?！蚁惹瞄T，說，老板你看，小石頭都過來了，你要看他一下么？其實小石頭就在門口了，老板就說，啊，那叫進來吧。小石頭進去說，媽媽早上好，或者中午好、下午好。他媽就會說，啊，小石頭你好，你最近怎么樣??？小石頭就說一下他最近在干嘛干嘛。稍微聊一下，每次不超過10分鐘。制式化就是像流水線，每一步都按照規(guī)范走。小朋友的動作、語言，每次問候，都是標準的一套。
我老板他們年齡很大時才生了這個小孩。他們當時不想要這個小孩。
小孩出生后她丈夫就去外地工作了。他們夫妻倆對孩子的情感付出都比較有保留，和他們的原生家庭有關(guān)系吧。
我第一次坐老板的車，是她父母約我們在千島湖吃午飯。她一大早起來。她幾乎不會早起的，但是她不敢和自己父母遲到。然后路上她嫌司機太慢，說你下來，我來開。表盤一下就上了兩百多，我就默默把后座的安全帶扣上……沒有辦法，她很著急，她覺得哪怕在路上出事也比她爸媽等我們好。
一開始我沒明白這點，因為她父母對我很親切，說“她要是發(fā)脾氣或者干嘛，你不要理她”。他們大概知道自己女兒對身邊人是什么態(tài)度。但我跟他們一起吃了幾次飯，看了他們的互動，就覺得她對父母很敬畏，不親近。我們平時吃飯，食物掉在桌上就不要了，但如果她父母在，她馬上夾起來，趕緊吃掉。
聊天也比較泛泛，誰來公司了，哪個親戚做了什么。我一般會提早打預(yù)防針，告訴她小石頭最近干了什么什么，這樣她父母問起來她能答得上，說明她還在管小孩。
我覺得我和她信任的建立，還是從家人這一方面著手。家里的老人小孩她都不管，但那始終是她的家人，她嘴上不說不代表心里不會想。只不過她沒法克服，不愿主動去做這個事，那我就主動去幫她做一些，幫她去看一看她父母，告訴她小石頭最近怎么樣。
小石頭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我選了三個，但是她都不要。她就是不要她孩子去學(xué)習(xí)。我不知道她從哪里聽來的，要快樂教育，最后就給找了一個培訓(xùn)機構(gòu)似的地方，每天就是老師帶著玩，吃個飯睡個午覺，下午繼續(xù)玩。
后來就出問題了。到了上小學(xué)的年紀，我們想去的學(xué)校都進不去。杭州的教育競爭是很激烈的，小孩子在幼兒園都要學(xué)一二年級的東西。但是小石頭沒學(xué)過，名字都不會寫。有錢人去的那些學(xué)校我們都進不去，差距太大。
但因為她房子比較多，有學(xué)區(qū)房，對應(yīng)的是個省重點小學(xué)，就進了那個省重點。
更完蛋了！因為在省重點里，小石頭跟人家的差距更大。我給小石頭也找了家庭教師，但還是不行。
有一次我們要去接小石頭，但是小石頭被老師留下來了。老板就進學(xué)校去找小石頭，結(jié)果被班主任看到了。這些公立學(xué)校的老資格老師，說白了，都不把家長放在眼里，訓(xùn)家長比訓(xùn)學(xué)生還厲害。
老師翻舊賬翻了二十多分鐘。我當時感到完蛋了，等會兒一定要爆炸。果不其然，上車她就把擋風(fēng)玻璃砸碎了，用手機砸。
她因為這個事兒挺受傷的，那幾天都不高興，每天都要問一下小石頭的事。但我沒想到她這之后就去接觸一些移民的事情，又過了兩個多月，就跟我說不要小石頭去上學(xué)了，要帶出國。她從心里就否定國內(nèi)教育的一切，可能因為她小時候上學(xué)就很痛苦吧。
她父母也知道她對小石頭的教育方式有問題，尤其她母親是老師，但是他們的態(tài)度就是，尊重小石頭父母的選擇，小石頭是小石頭父母的，不是外公外婆的。她父母也清楚他們的教育是失敗的，所以他們也沒辦法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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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女性
在范雨素的自述里，她描述了一個年輕妻子為討好年長的富豪丈夫，小心維持美麗、刻意奉承。范雨素恍惚，自己是不是生活在大清帝國。
面對有些相似的雇主夫妻，周柔的想法不同，她說，太太是個完美的女性，是她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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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柔：
我以前以為他們夫妻之間沒有隱私，因為我父母之間就沒什么秘密。但工作兩周不到，我跟先生去出差，到了機場發(fā)現(xiàn)機票不是去廣州，而是去青島的。我心想是不是訂錯票了，先生說，不，就是去這兒。我說太太和我說是去廣州啊，先生說發(fā)現(xiàn)你的情商有點著急。然后我就懂了，說好的，我知道了。先生問我知道什么了，我說我們今天不去廣州了。
那時候我就開始動腦子想，有些話怎么說。太太去夜場，我也一起，先生出差的時候去夜場，我也在。還有我旁聽到先生的工作會議，這些都是不能說的，說了會讓他們互相起疑。如果因為我的話引起家庭矛盾，那就是我的錯誤。
太太和小男生的事情，只能說先生有可能知道，但他不會說破。但先生那些事，我覺得太太完全不知情，先生的形象在太太心中是非常完美的。
太太和先生差了二十多歲。怎么說呢，先生可能當時是跟她好了才和前任離婚，所以太太怎么會允許先生身邊還有一個人呢。如果知道應(yīng)該會爆發(fā)吧。
太太時刻都在維護婚姻。她時刻關(guān)注先生的行蹤、喜好，會一直提升自己，努力地學(xué)習(xí)。什么茶藝、插花、做瑜伽。太太體形很好的。還有什么國學(xué)班、商學(xué)院。一切能讓女性“美”的東西，她一點都不拒絕。
先生有一次提到太太去上的那個國學(xué)班。先生說，只要能學(xué)習(xí)，多貴都可以學(xué)。他說如果我的前任能像她這樣子，我們不會走到今天。我就問，先生你是不是因為太太漂亮找的她呀，先生說她是漂亮的，但她也愛學(xué)習(xí)。先生也不想一味被取悅，他想找個精神上也能交流的。
在我理解，太太就是很完美的形象。我的禮儀還有工作內(nèi)容，都是她教的。我和她工作那么久，她從沒有抱怨過，也沒批評過人。有一次我們在醫(yī)院停車場，車子被撞了，擦了印子。太太下來看到了，先說，沒關(guān)系的，你撞別人了嗎？我說沒有。她說你沒有被撞吧？我說沒有。她說那就沒事。那個車主也是來帶孩子看病，一下子就哭得眼淚巴巴，太太就說沒關(guān)系的，你走吧，我們回去弄一下就好了。
太太會和我們交代，開車的一個原則就是避免別人撞我們。她說擔心別人賠不起，別人的車撞我們一下，有可能把他一輩子的家產(chǎn)賠給我們。
之前家里有個阿姨偷她的衣服，她也沒有罵阿姨，就說給阿姨放個長假，然后補貼兩個月工作，讓阿姨自己出去找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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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寸
寄居富豪家庭對一個人心靈的影響，難以一概而論?？赡苎葑兂伞都纳x》的故事，也可能看清追逐物質(zhì)會成為生活的枷鎖。
聰明的私人助理懂得拿捏分寸，不讓自己因金錢陷入兩難。唯有如此，才可能保證自己不為雇主全部征用。
周柔：
太孤獨，這份工作最大的問題就是孤獨。
我沒有圈子，其實是沒法接近雇主身邊的那些人，也不能接近，我們不能透露任何和雇主有關(guān)的信息。我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幾乎24小時捆綁在雇主身邊，之前的男朋友也因為一直見不到面分手了。工作后，我不能在家過春節(jié)，對父母挺愧疚的。
我同時服務(wù)于先生和太太，工作原則就是不能拿雇主太貴重的東西，這會影響我的分寸。比如我惦記著太太給我買了一個愛馬仕，那如果她向我打聽先生在外面的事情，我該怎么回答呢？
我現(xiàn)在30歲了，希望有一個朝九晚五、周末能休息一兩天的工作。我想過相對正常的生活。但我很難轉(zhuǎn)型做別的，因為我沒有一項屬于自己的技術(shù)。
你問我最大的感觸是什么，大概是我的老板們沒有因為錢多過得比我好，真的沒有。你看先生很孤獨，太太很小心。他們唯一比我強的就是，能買我買不起的包包。
Ivy:
她非常有錢，但我沒有很大的落差感?？赡芤驗槲夷芟硎芩硎艿囊磺校〉牡胤轿乙材茏?，我和她同坐一輛車，我也坐頭等艙。我稅后拿到手的工資是一萬五，但還有不少紅包什么的。而且我日常沒有支出，都和老板在一起。
以我對她的了解，如果我多拿了，我會覺得她一定有什么地方想要為難我。物質(zhì)這個，可能這么多年我都淡了，因為我知道那個不屬于我，我隨時可能失去。她父母想送我一套房子，那套房子對她做房地產(chǎn)老板的父親來說，根本啥都不算。但我猶豫再三，還是沒要，因為那個不屬于我。我的確考量到，如果我拿了這套房子，可能要付出更多。比如她今年要移民，我就不能拒絕。我覺得我應(yīng)該現(xiàn)實一點，我看到很多因為利益而被綁在她身邊的人。有些人會因為物質(zhì)而迷失，無限死循環(huán)，出不來了。那我也很清楚，長時間留在她身邊對自己其實也是一種折磨，太辛苦了。
她也了解我不會去占她便宜。我這個工作守則第一點就是忠誠。她身邊那些人，其實我真的挺不屑的，他們也會和我親近，但我覺得我和他們不是一路，我的自尊不允許我做這些。我的成就感來自于我能讓整個家庭正常運轉(zhuǎn)，也能讓老板好好生活。
她今年要移民這個事，她一直沒有正面和我說。突然有一天，直接和我說，你把你簽證拿去辦一下，還說我們要不要早點去？我們訂一個時間的機票就行了。然后我說，老板，我沒有要去澳洲啊。
走的那天也是我送她和小石頭還有小石頭的阿姨一起去機場。安檢前我就和她說，哪個房子我先放這里，物業(yè)停車費我都已經(jīng)交代好了，水電煤我也全斷掉了，不會有任何安全問題。哪輛車我停在哪里了，鑰匙我給誰了。最后和小石頭再見，和小石頭說要跟媽媽好好在那邊待著啊。
跟著她這五年，每天都跟打游擊一樣，做事更靈活了。跟著她見過各式各樣的人，表里不一的、表里如一的，我對人的包容性也更強了，對事情的理解也會通透些。
我沒有舍不得她，但我有點擔心小石頭。小石頭不會英語，在那里能不能真的上一個好的學(xué)校，會不會被欺負，都是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