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彌漫著花粉、飛絮的初夏時節(jié),我再次見到了陸大鵬。
他正忍受著過敏癥的折磨,看上去有些疲憊。這位素以勤奮、高產(chǎn)著稱的青年譯者如今正和尿片、奶瓶搏斗著,每天的工作時長“被迫”縮減了近一半,“一到周末幾乎沒有時間來做翻譯。”他微微皺起了眉心,努力適應著“新奶爸”的身份和生活節(jié)奏。
和老前輩們動輒談“情懷”不同,這位生于1988年的青年譯者性格直率,說話直接——“不裝”,是最為妥當?shù)男稳菰~。當記者意外于他的年輕,說他“有超越年齡的穩(wěn)重”,他立即自嘲說“因為比較胖,胖就看著比較穩(wěn)重”。
近五年來,因為高質(zhì)、高產(chǎn)地翻譯、推薦一批來自英美的大眾學術暢銷書,陸大鵬在網(wǎng)上具有極高人氣,擁有了一批忠誠的讀者,并活躍于各種公共話語空間。2018年,他被一家主流雜志評為“年度知道分子”。
眼下,這位翻譯界的“超高人氣選手”卻正處于自我懷疑、重估價值的微妙階段——過往的意義感正在消解,價值變得可疑。
他坦承從事翻譯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掙錢養(yǎng)家,因為自己“一不會炒股,二不會做生意”——“如果已經(jīng)財務自由了,不會去做翻譯這么辛苦的事?!?/p>
對于自己翻譯的那些暢銷全球的歷史作品,他也質(zhì)疑它們價值的長久性——“等再過十年,又出現(xiàn)新的作者寫作出同題材的新書,還會有人再去讀今天這些書么?我很懷疑。”
那么,作為溝通中西文化的“橋梁”,把優(yōu)秀的西方作品介紹給中國讀者并得到認可和欣賞,難道不會帶來滿足感和成就感么?
他承認是有過:“但是,這種滿足感正處于邊際效應遞減狀態(tài)?!?/p>
這位曾經(jīng)的英美文學專業(yè)學生一度對“經(jīng)世致用”孜孜以求。如今,他開始重新轉(zhuǎn)向那些一度被他輕視又敬畏的純文學創(chuàng)作和翻譯。
“一本書只有具有審美意義上的價值,才能流傳下去。學術書是有時效性的,學術觀點也會不斷地被刷新的。所以,我是希望將來能多讀、多翻譯一些好的文學作品,那才是更有意義的工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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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譯者”的煉成
身為“85后”,陸大鵬說自己喜歡一切l(wèi)ong ago(從前)和far away(遠方)的東西。
他出生于南京的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是一名中學教師,母親是會計。從小,父母就有意識地鼓勵、支持他買書和讀書。在這樣的家庭氛圍里,陸大鵬孩提時就“亂讀瞎讀”了許多書。
在這份“80后”們熟悉的童年書單上,有《上下五千年》《世界五千年》,有四大名著,以及許許多多世界名著的中譯本——在上世紀90年代,中國每個城市的新華書店里都擺著各種“世界文學名著文庫”的平裝本,滋潤和豐富著許多“80后”的精神世界。
“當時肯定是囫圇吞棗。但是,反倒是那個時候看的書留下的印象特別深,包括草嬰翻譯的《安娜·卡列尼娜》、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悲慘世界》等等。盡管,很多地方其實是沒看懂的?!?/p>
和許多青春期男孩一樣,陸大鵬初中時開始迷上了軍事,熱衷閱讀各種介紹軍事知識的雜志,一度對各種軍艦、坦克、武器裝備的技術數(shù)據(jù)如數(shù)家珍。那時,他喜歡收集一切介紹德國軍事技術的資料,尤其關注納粹德國“二戰(zhàn)”期間的戰(zhàn)事。上大學時,他曾毛遂自薦,替一份名叫《閃電戰(zhàn)》的軍事愛好者雜志做兼職翻譯。
這段如今看起來傻里傻氣的“中二少年”經(jīng)歷,讓陸大鵬有興趣讀了由知名翻譯家董樂山翻譯、介紹的西方著作——一本是記錄希特勒的崛起和滅亡的《第三帝國的興亡》,一本是展現(xiàn)1944年8月巴黎解放全過程的非虛構歷史作品《巴黎燒了嗎?》。
待到高考填志愿,他很自然地報考了南京大學英美文學專業(yè)。
回顧少年時代的閱讀,陸大鵬感到最遺憾的,是沒怎么讀中國傳統(tǒng)經(jīng)典和中文小說,除了一堆質(zhì)量參差不齊的演義和斷案小說,譬如《說岳全傳》《隋唐演義》《七俠五義》《包公案》《狄公案》等等。為了補這塊“短板”,他在大學期間曾很努力研讀《史記》等中國傳統(tǒng)作品。
???“這是一個很大的遺憾,所以我的語言貧乏,這一點我是承認的——你看我翻譯的每本書,感覺都差不多,很白開水,很明顯都是同一個人的口吻。但我的一些朋友寫文章非常有自己的風格。這是因為早年的積累不一樣?!?/p>
研究生階段,陸大鵬的方向是20世紀英美文學。但在很長一段時間,他對純文學的興趣寥寥,他不止一次地問自己一個問題——在這樣一個時代,再去閱讀菲茨杰拉德或者托馬斯·哈代的意義是什么?
那些能“經(jīng)世致用”的所謂硬核知識,才是更吸引他的東西。在南大讀書期間,他由著自己的興趣走,從《牛津通識讀本》開始,粗略地涉獵政治、經(jīng)濟、宗教、歷史等各種社會學科的入門知識,試圖建立起自己對世界、對社會的認知。
歷史人物傳記,則是陸大鵬感興趣的另一個話題。他是“英雄史觀”的支持者,他渴望知道那些改變歷史格局和走向的關鍵敘事,其中包括愛德華·吉本的巨著《羅馬帝國衰亡史》。
2011年從南大畢業(yè)后,陸大鵬進了江蘇省一家老牌的外文圖書出版社,做版權方面的工作,業(yè)余時間則從事翻譯。
當時,他翻閱了英國歷史學家羅杰·克勞利的著作《1453:君士坦丁堡之戰(zhàn)》。受到羅杰筆下所描繪的君士坦丁堡之戰(zhàn)吸引,他向譯林等國內(nèi)多家出版公司推薦這本書,但沒有一家有引進的興趣。
畢竟,對多數(shù)中國讀者而言,羅杰·克勞利是個陌生的名字,而發(fā)生在中世紀的一場戰(zhàn)役顯得頗為小眾趣味,這樣的書會有多少市場銷量呢?
羅杰·克勞利 圖/Javier Dominguez
陸大鵬并不甘心,他后來給克勞利的文學經(jīng)紀人寫了一封郵件,大意說,將來一旦賣出這套書籍的中文版權,可以考慮由他承擔翻譯任務。
2013年左右,老牌的社科文獻出版社成立了一個新銳的出版品牌——“甲骨文工作室”,它以市場為導向,瞄準了西方新近的大眾學術暢銷書,并且只出譯著。
很快,甲骨文工作室相中了克勞利的《1453》,以及他的另外兩部著作——《海洋帝國》和《財富之城》。因為這三本書分別講述了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威尼斯共和國及其他地中海勢力的歷史,他們希望以“地中海史詩三部曲”的形式把這三本書推向市場。
幾個月后,國外版權方如約向甲骨文工作室推薦了陸大鵬。除了《1453》,陸大鵬還被說服接手了《海洋帝國》的翻譯工作,《財富之城》則由另一位譯者完成。
2014年出版的“地中海史詩三部曲”,成為甲骨文自成立以來最暢銷的圖書。據(jù)甲骨文書系營銷編輯占祿透露:三本書的銷量都在11至12萬冊,“我們后來又推出精裝本套裝,整個三部曲銷量近40萬冊。”
《地中海史詩三部曲》
那以后,陸大鵬和甲骨文繼續(xù)合作,一本接著一本地推出新譯作——《阿拉伯的勞倫斯》《金雀花王朝》《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伊莎貝拉》《滑鐵盧》《愷撒》《奧古斯都》《征服者》《羅曼諾夫皇朝》《空王冠》等。
其中,《金雀花王朝》銷量目前已達11.5萬冊,印刷11次,僅2018年一年就加印三次,“書的銷量仍在穩(wěn)定增長中?!闭嫉摻榻B說。
在社科類譯者中,陸大鵬的翻譯以“準確、流暢”著稱,多用短句,富有節(jié)奏感,符合中文習慣,鮮見拗口、別扭的歐化長句。采訪中,一位外文圖書編輯比較了幾位譯者的文風,評價陸的翻譯“讀起來有一種韻律感”。
在文化社科類讀者中,他也擁有了一批穩(wěn)定的“忠粉”。在豆瓣交流區(qū),有不少讀者在留言中提到,自己是因為看到“陸大鵬”的名字才決定買下某本書的?!坝幸欢ǖ男湃胃邪?,會覺得他在選書、譯書上有一定的把關和質(zhì)量保證?!币晃粴W洲史愛好者和記者分享說。
盡管一直給外界以“高產(chǎn)”的印象,陸大鵬認為自己的速度并不算快,只是因為一直堅持在做翻譯,中間幾乎沒有停下休息的時候。
這位勤奮、多產(chǎn)的譯者一直保持著嚴格的自律——每天上下午各工作三小時,晚上再“加班”兩小時。工作間隙里,他會躺下來聽聽偵探小說之類的有聲書,換換腦子,也讓眼睛、肩頸得到一些休息。
“如果是小說,我會事先讀一遍,因為里頭可能會有各種伏筆什么的。如果是歷史書,一般是拿到書后直接開始翻,一口氣翻完,然后再從頭開始修改?!?/p>
他完成的第一稿通常是五彩斑斕的,上面是用各種顏色標記著的字句、段落,“譬如用這個顏色標記是表明還需要再查證一下相關資料,另一個顏色是感覺表達還是不好,需要再想一想等等。第二稿花費的時間往往要比第一稿長得多?!?/p>
身處網(wǎng)絡和數(shù)字化時代,他也比前輩們擁有更為便捷、強大的工具——英、德、法文的維基百科,谷歌地圖,各種電子數(shù)據(jù)化的《外國地名譯名手冊》《世界人名翻譯大辭典》等。如果疑難還是得不到解決,他就從網(wǎng)上專業(yè)學術數(shù)據(jù)庫查找、搜索。
“有時碰到一個有關英國中世紀封建制的詞,摸不準它的確切含義,中文里好像也很難找到合適的表達,就會去查專業(yè)的數(shù)據(jù)庫。這樣可能會搜索出來幾篇有關它的論文。等讀完,就明白它究竟是指怎么一回事了?!?/p>
他也會借助facebook這樣的社交工具,向某個專業(yè)領域的網(wǎng)友或原書作者請教疑難點。在翻譯印度裔作家魯西迪的小說《摩爾人的最后嘆息》時,他向印度朋友尋找?guī)椭?,請他們協(xié)助翻譯書中有關印地語和烏爾都語的段落。
盡管力求準確,還是免不了出錯。每當書出版后,陸大鵬自己常常沒有勇氣打開來再看,“這是真的,剛翻完時覺得自己做得還可以,隔半年后就覺得滿眼都是尷尬的地方?!?/p>
甲骨文推出“地中海三部曲”精裝本時,他抓住機會又對《1453》仔仔細細地修訂一遍,“消滅了老版本里很多尷尬的地方,但又制造了很多新的尷尬。總沒法做到滿意,好像可以無限地改下去?!?/p>
穿梭于不同的歷史文化和語言符號體系之間,陸大鵬發(fā)現(xiàn)要想完全準確地對接、轉(zhuǎn)換,企圖建立起一個有序的體系,是徒勞的事。
2016年,陸大鵬翻譯了自己第一部文學作品——美國青年作家朱諾·迪亞斯的短篇小說集《你就這樣失去了她》。小說集由九個關于失戀的故事組成,主要講述一名出身草根的多米尼加裔男青年和形形色色女性間的情感糾葛,帶著強烈的半自傳色彩,也描繪出少數(shù)族群在美國社會掙扎求生的辛酸圖景。
這本薄薄的、只有10萬字左右的小說集,文字細膩、生動,帶著辛辣的自嘲、嘲諷和淡淡的哀傷,涌動著一種微妙的情緒。
翻譯《你就這樣失去她》,占去了陸大鵬整整半年時間。當我談到這部小說,說喜歡里頭的文字,他難得地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歡喜。
眼下,他很想翻譯一部19世紀末的德國寫實主義小說。他曾向幾家出版社推薦過,但是他們都不怎么感興趣?!肮适潞芷降?,但寫得非常非常美,估計太小眾吧?!?/p>
“我個人是非常喜歡讀歷史書的。但是,一本歷史書,它同時必須還是一本好的文學作品時,才可能流傳下來。一般的歷史書是不會流傳下來的。就像愛德華·吉本寫的《羅馬帝國衰亡史》,里頭的學術觀點早已過時,被駁倒過一萬次了。但是,正因為它是非常優(yōu)美的文學作品,里頭英語非常非常漂亮,到今天還有很多人在讀它?!?/p>
“我是希望將來能多讀、多翻譯一些文學作品,那才是更有意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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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明星,寫作工業(yè)和“套路” ??
身為譯者、出版人,陸大鵬常有機會到國外拜訪、采訪暢銷書作家和學者。
在他的采訪名單上,有大名鼎鼎的電視明星西蒙·蒙蒂菲奧里、丹·瓊斯、《野蠻大陸》的作者基思·羅威、寫《古拉格:一部歷史》的學者安妮·阿普爾鮑姆、《偉大的海》的作者大衛(wèi)·阿布拉菲亞……
在陸大鵬眼中,這些明星級作家大部分都是非常有風度、有幽默感的人,和他們一起喝喝啤酒、聊聊天是很開心的事。
“其實,我們聊得最多的還是八卦——誰是誰的前女友,誰的爸爸以前做什么生意。因為這個圈子其實很小,他們大部分都住在倫敦附近?!标懘簌i笑著說。
這些暢銷書作者常常身兼作家、學者、電視明星、紀錄片制作人等多重身份。在西方世界,尤其是在英美,這是一個運作非常成熟的商業(yè)體系,涉及寫作、經(jīng)紀、出版、電視、紀錄片和影視劇制作等各個環(huán)節(jié)。
和明星作家們的近距離接觸、打量,也讓這位年輕的中國出版人對西方世界這一整套寫作工業(yè)有了自己的觀察、理解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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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國和美國,寫作工業(yè)已經(jīng)高度商業(yè)化,是一整套運作非常成熟的工業(yè)體系。包括作家的個人形象,外表、談吐都是體系的一部分,特別是經(jīng)常上電視的人,他們擺的pose、怎么坐、如何穿著打扮,都是事先經(jīng)過精心設計,有講究的。
在《耶魯撒冷三千年》的作者西蒙·蒙蒂菲奧里身上,是最明顯的,他是特別注重個人形象的人。他因為近視,平時都是戴眼鏡的,但是只要一出鏡,就一定是戴隱形的,絕對不會讓你拍到一張他戴眼鏡的照片,就像一個女明星。而且,他面對鏡頭的感覺,確實是特別特別的好,這也是因為他經(jīng)常參與紀錄片的拍攝和制作。
寫《金雀花王朝》的丹·瓊斯也是商業(yè)運作得很成功的一個案例。我見過他很多次,2014年左右在英國采訪過他。他個人形象很好,很時髦,臉部線條比較好看,個子也很高,1米85左右,很強壯。他拍過很多紀錄片,包括《金雀花王朝》,最近他在和英國第五臺(channel 5)合作拍一個揭秘古城堡的系列紀錄片,畫面拍得非常精致、唯美。
在歐美,有這樣一批作家:他們比較注重傳播,經(jīng)常上電視,成為電視明星,被偶像化,和學院派是另外一個路數(shù)。當然,學院里也有這么一群人,譬如西蒙·沙瑪、大衛(wèi)·斯塔基,許多名教授都愿意上電視、拍片子。
這個工業(yè)體系涉及寫作、出版、電視等方方面面,發(fā)展得非常成熟。這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譬如,制作出來的東西一般水平未必特別高,譬如不夠深刻、沒有鮮明的洞見、沒有吸引人的新觀點,但都能維持在中上水準,不會出來特別差的東西。也許會有讀者批評說他們寫得太淺、太八卦等等,這些缺點也許都是客觀存在著的。但這個產(chǎn)業(yè)就是這樣的,它要迎合大部分人的口味,然后就會讓另外一部分人不喜歡。
在英國和美國,還有各種文學獎、傳記獎,這類獎項的評選非常多,這也是整個體系里的一部分,里頭套路也很深的。因為這是一個非常小的圈子,也有很多人情和利益交換在里頭。許多獎項都有財團和資本家在背后贊助。譬如科斯塔獎(costa book award),那是一家咖啡企業(yè)贊助的。但這些獎項都是獨立于政府的,而且是由不同的財團贊助的??偟膩碚f,一般不會評選出太差的東西,維持在一定水準之上。
很有意思的是,我認識一位歐洲的作家,他的出身背景非常優(yōu)越,據(jù)說他的家族和歐洲某王室有淵源。他曾私下向我抱怨,說自己在本國文化界感受到很大的歧視,因為這些文學獎的委員會成員大部分是左傾人士,屬反建制的,他們非常不喜歡那些出身背景優(yōu)越的人。
但在美國就不一樣,人人都想掙錢、發(fā)大財,崇拜富人和成功人士。他說如果自己是美國人,普利策獎這些獎項肯定都已經(jīng)拿到了。當然,這也是他的一面之詞。
話又說會來,這些評獎委員會成員或許是左傾的、持平民主義立場的,但他們自己其實也是各行業(yè)的權貴,是媒體、學術界、文化界的權貴。
這樣的寫作工業(yè)主要存在于英美,德國沒有,日本是有的。
我是可以去批評這樣高度商業(yè)化的行業(yè)。但在中國,我們沒有這樣的工業(yè),也不存在這樣一群寫作者。別說寫作工業(yè),我們連手工業(yè)都沒有。他們的發(fā)展階段是要超前我們很多。
非虛構的寫作,在中國傳統(tǒng)上是沒有的。中國現(xiàn)在也有一部分寫作者開始學習、模仿這些非虛構的寫法,但還是要等寫作工業(yè)慢慢建立起來,而不是讓幾個寫作者來學習一下寫作技巧、然后拿出幾本優(yōu)秀之作就可以了。是需要一整個圖書經(jīng)紀、出版、傳媒、傳播的工業(yè)體系建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