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關注丨火影原畫師黃成希 人生幾十集,只有一集在真正打怪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歐陽詩蕾 日期: 2018-12-25

火影處理公文的時間,遠比拯救世界的時間長?,F(xiàn)實也是如此,很多時候你就是要過一種非常勞累、沉悶無聊的日常生活。黃成希的故事,是整個日本動漫行業(yè)的縮影

踏上電車,從日本東京市區(qū)出發(fā),到西郊的三鷹市站下車。往北走,穿過制作《名偵探柯南》的公司,是誕生《攻殼機動隊》的Production I.G。如果出站朝南走,路過被樹林包圍的吉卜力美術館,就到了黃成希工作的《火影忍者》系列動畫團隊根據(jù)地。

“我們都說這里是‘動畫界銀座’?!秉S成希平時騎單車上班,“動畫公司比較窮哈哈哈,都租得比較偏遠,樓看起來也很樸素?!痹挍]說上幾句,他就開始咧嘴笑,眼睛被睫毛遮成兩道線,露出齊刷刷的白牙。

從漫畫家手冢治蟲的《鐵臂阿童木》開始,日本漫畫界形成了將成功的漫畫作品改編成電視動畫的慣例。正如上世紀50年代因手冢治蟲、藤子·F·不二雄等漫畫家匯聚而誕生的動漫地標“常盤莊”,交通不便的東京衛(wèi)星城三鷹市因動畫公司的聚集成為日本動漫的新地標。

波瀾壯闊的動漫世界里,創(chuàng)作者與觀眾一起開拓著人類的時空疆域。上世紀末,乘著電視、網(wǎng)絡的興起而影響世界的日本熱血動漫風潮中,岸本齊史的《火影忍者》是代表之一,這一熱血漫早已跨越特定受眾的藩籬。演員陳坤是知名火影迷。一個月前,語調沉緩的導演巖井俊二在采訪中激動地告訴我他仍在追番,“非常喜歡《火影忍者》!新出的《博人傳》很有趣,非常喜歡!”

工作室的日常,黃成希和山下宏幸的工位挨著 圖/黃成希

故事在黃成希這里是一個雙向敘事?;鹩暗难苌娨晞赢嬍撞ビ?002年,2004年是廣州初三生黃成希和火影的初次會晤。追番十多年后,他進入了火影動畫團隊,成為《火影忍者疾風傳》和《博人傳》動畫的主力原畫師之一。續(xù)作《博人傳》中,黃成希成為《火影忍者》系列開播以來第一位來自中國的分集導演——今年7月,火影忍者博人傳第65集。

“65集,等了一周值。保持這節(jié)奏。和劇場版不同,好?!辟Y深火影迷陳坤追完這一集,在微博上為質量蓋了章。

在每周四更新一集的陪伴下,最初一批被《火影》影響的觀眾度過童年、青春期,邁進成人世界?!痘鹩啊穭∏橐苍诓粩嗌钊?。洞察了生命虛無的本質后,大蛇丸背棄道德、以科技忍術達到永生,而鼬選擇了截然相反的道路。人性的幽暗面被繼續(xù)挖掘,幾大宗族的后人都面臨著血親與宗族的桎梏。絕對正義在瓦解,在木葉村這一火之國政治集團的光明面之下,暗部組織“根”的虐殺與撫恤漸漸浮出水面,佩恩六道以滅世大屠殺來謀求和平。

16年來,《火影》層層鋪展的敘事線隨《疾風傳》完結而匯聚。情節(jié)巔峰過后,承接的《博人傳》從一群生于和平年代的少年身上續(xù)航,在原有粉絲群中口碑不佳。而第65集利落、強節(jié)奏的打斗戲喚起觀眾對《疾風傳》的記憶與羈絆的細節(jié),讓這一集在整個低迷的劇集中掀起了高潮。

“用監(jiān)制的話來講,這一次他們想revenge。想讓觀眾知道我們能做出好東西,所以這一集放任著我?!痹趶V州一間咖啡館里,黃成希朝氣蓬勃地說道,他與兩代《火影》主角的氣質高度契合。而對話中他也時?;蜃允『蛽鷳n。受到業(yè)外人士的關注,對當事人來說是一件還需要適應的事情。黃成希自覺與師父山下宏幸的勤勉低調一脈相承,卻在行業(yè)規(guī)律面前有些無可奈何。

波瀾壯闊的動漫世界里,創(chuàng)造者不只有那些聲名遠揚的原著作者。動漫續(xù)作和動畫、OVA的更新,更是成熟工業(yè)流程中誕生的集體藝術品。在日本動漫業(yè)界,是怎樣一批人在為世界持續(xù)產(chǎn)出優(yōu)秀的動漫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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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我差不多半條命都搭進去了

其實我小時候看《龍珠》就會有一點疑惑,尤其看《火影》十多年,每周一集,除了高考前一個月其他時間都沒斷過,這么多年看下來就覺得,誒?怎么每過個五六集,就突然有一集的質量“唰”地一下提高了。

進到日本動漫業(yè)界我才知道,因為長篇動畫每周都要更新,通常差不多有五集動畫片同時進行制作。動畫制作公司消化兩集,另外三集外包給固定的合作公司。但擁有主要制作力量、能夠拿到較好腳本資源的都是本家,制作出來的往往比外包的質量好。所以每到他們這一集,質量上就會有一個小高潮。

做完這一集后(《博人傳》第65集),很可能我下一次導演就沒有那么好,我早已有這個預警。

上半年我差不多半條命都搭進去了,本來想下半年“養(yǎng)老”的,結果還是得繼續(xù)工作??偢杏X不工作心里不踏實。尤其是這幾個月宣傳實在太多。我現(xiàn)在還是回到我原來的職位,原畫師。很多原畫師都是自由工作者,我現(xiàn)在也這樣,只是和項目簽合約,可以自由參與不同作品。最近一邊繼續(xù)參與《博人傳》,也在做一些Netflix的作品,等一下我還得抱著電腦去朋友公司蹭工位干活。

加班到凌晨后,黃成希和山下宏幸有時去樓下便利店吃雪糕,吃完回去繼續(xù)加班 圖/黃成希

這幾天畫的是五秒的鵜鶘起飛鏡頭,清線清了三天,還沒飛起來。因為它起飛不是優(yōu)美輕盈的姿態(tài),就得一遍遍看慢鏡頭,找它發(fā)力點的位置。一個五秒的鏡頭,復雜的話有時要做一個星期,如果是美國那種迪士尼電影級別,很可能用一個月。

很多細節(jié)一般觀眾都看不出來,只有行內人才會一幀一幀比對。比如起身和落座,每個人的發(fā)力點和運動曲線都不一樣。動畫上要有“重量感”,像真人一樣,那得功底非常深厚的人才能畫出來。我畫鳴人扎頭巾的時候,自己對著鏡子做那個動作好多次,找運動曲線。生活里看到所有動作,我會習慣性去歸納到自己的肌肉記憶中。

有次我看到一張動漫電影海報,海報上的風景啊天空啊,看得出畫得非常認真,但海報上那個人的斜方肌畫得錯位了……一些臨摹日本動漫的作品,之所以看著有點怪,因為作者沒有理解別人內里的東西。

原畫師可能是最沒有生活保障、收入也最不穩(wěn)定的工種,公司只會保留少數(shù)的人有月薪。包括在日本發(fā)展的中國人,跟我同齡的百分之六七十都會跨界去手游公司。所以日本業(yè)界現(xiàn)在有“原畫師明星化”“導演明星化”的趨勢,參與者會一定程度上影響到觀眾對作品的態(tài)度。很多年輕人也是靠著這個趨勢才能更快地被發(fā)現(xiàn),獲得更多工作機會和更好的就業(yè)環(huán)境。我現(xiàn)在也是這個趨勢的產(chǎn)物。

你說我對外界關注有些恐慌嗎?我應該是危機感比較重。沒有作品撐著的話,感覺會沒有底氣。而且有才能的人真的太多了,像逆水行舟,不保持往前,很快會被其他人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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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是熱血漫

剛去日本時很有趣的!租房一開始說的是兩人間,結果發(fā)現(xiàn)是把一個很小的房子分成五個小小的隔間,十個人住,共用一個廁所。大概兩個月后,就有一個人就得了肺結核。然后房東讓我住進了壁櫥,當時書啊電腦啊什么都擠在里面,真的是很特殊的體驗,好像哆啦A夢一樣。

我是大學一畢業(yè)就去了日本,2012年7月。一去到發(fā)現(xiàn)被中介騙了,沒有動畫公司的實習,沒有錢,語言也要從頭學。我有點像溫室長大的那種人,當時心里很慌,一慌就非常勤奮,沒什么時間沮喪或偷懶。每天上完語言課跑到圖書館復習功課,和保安大叔聊天練習日語,晚上就回宿舍查資料找有沒有動畫公司招打工的。

找了三個月,終于找到了一間工作室。拿到日語的最低語言資格證后,我就周一到周五上完語言課去漢堡店打工。動畫工作室在東京郊外,單趟車程40元人民幣,我就周五晚上去公司,周末工作,周一早上再回來上課。

練習從最簡單的中間幀開始。比如打拳,起拳和落拳都是關鍵幀,兩張關鍵幀的中間動作就是中間幀。雖然我大學主修三維動畫,實際上都不知道具體的二維制作流程是怎樣的,所以去日本后,踏踏實實從最低階做起。

三個月后,剛好有個項目要救急,全工作室一起上。我當時做了第二原畫,畫了四五個鏡頭,召喚出來的一個生物。那是我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動畫職員表里出現(xiàn)自己的名字,很震撼。

全職進入業(yè)界做原畫師后,我發(fā)現(xiàn)收入比在漢堡店打工時還低。我原來兼職的漢堡店的經(jīng)理,以前就在動畫業(yè)界工作。我問他為什么轉行,他說因為準備結婚,但實在太窮,而且整天都在沒日沒夜地工作。

剛入行時是計件,一個鏡頭240元人民幣左右。運氣好的話,接到人定格、只有嘴巴講話的那種鏡頭,很快能做出來。如果想進步,必須得做一些比較難的,比如說有爆炸、有復雜的表演等等。可一旦做這些,很可能會消耗一個星期,你就付不起房租了。

我第一次意識到現(xiàn)實生活不是像漫畫“熱血就可以了”是在2013年,我父親得了一場大病,心血管堵塞,做了一個很大的手術。父親住完院、恢復了意識,母親才告訴我這件事。我當時突然就覺得,哇,原來生活不是像漫畫里那樣,主人公一直努力就可以了。

王家衛(wèi)的《一代宗師》說“拳不能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后身”,你還有家人在那邊,你不能這么不負責任啊。

于是我當時定了一個目標,用一年在日本業(yè)界里讓別人知道我的名字。我盡全力做每一個鏡頭,合理宣傳,把自己做的內容記錄在網(wǎng)絡上。日本的動畫業(yè)界其實很小,接一次活做好了,很多人就會把你的名字記下來。2013年底,我就開始了《火影忍者》的“外包之路”,做原畫。初中開始我一直在臨摹《火影》,本身畫風就非?!痘鹩啊罚赃m應得很快。

那年我和朋友定了五年之約,2018年,我要做到單集導演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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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承山下宏幸

在還不知道怎么看動畫職員表的大學時期,我就知道山下宏幸了。他是《火影忍者》整個系列的主力原畫,但非常低調。二維動畫有個特點,你能看出原畫師的痕跡,角色的pose、動作調度,包括緩行、衣服飄的畫風,一些時間感的控制,只要是他畫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只要是他出現(xiàn)的集數(shù),整體質量都會比較高。

師父與弟子 圖/黃成希

2014年我和山下有了聯(lián)系。我參與的《火影》劇集,一直是山下做作畫監(jiān)督。因為是公司對接公司,和原畫師開會的人都是劇集導演,當時死活沒有辦法跟他有面對面的機會。但山下在反饋時,會在畫上寫,“這個畫得很好,謝謝你。”

第一次見到山下是《博人傳》劇場版上映期間。山下是導演。當時我專門去電影院看了三次,就會有那種“哇相比起三維動畫完全沒有遜色”的驚喜?;鹩暗慕巧煨捅容^簡單,不是華麗的造型,但我在電影院看到的時候,受到的沖擊實在太強。至今那個片段對我來講都是神作。

2015年9月3日,和山下第一次見面。他要當接下來《博人傳》電視動畫導演了,理論上來說我們不能直接交換聯(lián)系方式的,但制片已經(jīng)阻止不了我了,我準備了自己所有的畫和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厚著臉皮遞給他。山下很害羞,他說其實之前一直想邀請我去繼續(xù)參加他做導演的那些集數(shù),但也沒有聯(lián)系方式。

《火影疾風傳》完結的消息我是從雜志看到的。當時戰(zhàn)斗已經(jīng)白熱化,預感也快完結了。2015年底的一天,我在公司上班,忽然手機彈出郵件提示。當時山下正在準備鳴人跟佐助的最終戰(zhàn),問我有沒有興趣進入《火影》主力團隊,一起來做《火影忍者疾風傳》的最后一集。

2016年10月,做完佐助跟鳴人最終戰(zhàn)一個小時的特別篇章,火影疾風傳也就真正結束了,我和山下一起去新宿那家哥斯拉影院看《你的名字》??赐晡覀兂耘H饷娴臅r候,我就問能不能以后請教他。當時有點詭異,好像告白一樣……山下是很害羞的人,而且很慢熱。每天我給他送橘子請教問題、和他一起加完班凌晨去便利店吃雪糕,才慢慢累積了感情。山下很謙遜,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去當別人師父,但答應了。

《火影忍者》和《海賊王》都是長篇動畫,需要在每周黃金檔出現(xiàn)維持熱度。相對來說,像《進擊的巨人》是季度番,有較充裕的時間來準備質量相對穩(wěn)定的內容,但風險是一旦不播,人氣可能下滑,影響到相關游戲、玩具這些產(chǎn)業(yè)線。

不是說腳本和時間沒那么多,這周就不交了,這不是我們創(chuàng)作層面可以決定的,涉及商業(yè)層面的策略?;鹩叭陶叩腎P也不是岸本一個人的事情,后面其實牽扯到一大堆的利益和文化傳輸,它必須得靠某種模式維持下去。因此,2017年4月火影疾風傳一完結,《博人傳》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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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影團隊的“復仇”

雖然《博人傳》口碑不佳,但它去年在整個日本業(yè)界的年營收排前五。今年春節(jié)前,山下、監(jiān)制和我三個人一起吃飯,山下?lián)巍恫┤藗鳌冯娨晞赢嫷目倢а?,他把兜里揣的腳本給我看,說希望65這一集我做半集,這樣比較保險,但是我那時候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說“不我要做完一集”。

當晚回家,回想起來覺得不對。那集的內容是《博人傳》劇場版里山下和松本憲生先生畫的一段內容,兩位都被中國業(yè)界稱為日本打戲“五大金剛”之一。我其實也是有一點自尊的,不想重復劇場版的內容,但腳本對我來講非常難以超越,所以當時就得想怎么樣用另外一種路線去表現(xiàn)原有劇情。

3月和4月,我的腦子都很亂,一邊在思考創(chuàng)意和分鏡,還要邀請各種各樣的原畫師并等待答復。如果只靠公司,他們肯定會找日本業(yè)內很厲害的人,但這些人都沒有空當。 而且TV的預算沒有劇場版那么高,劇場版一個鏡頭有一萬日元預算,TV只有4000日元。唯一的方法是借助外援,我在推特上不斷地找,最后集結了很多國家的年輕一代和中堅一代的力量,成了日本動畫里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人員構成。

我到底能不能設計出讓他們滿意的分鏡,調動起他們的創(chuàng)作情緒?我畫分鏡時也往畫師本人的鏡頭語言風格上靠。一位20出頭的印度尼西亞畫師擅長做跟隨運鏡,節(jié)奏感非常強。那個時候我把他所有作畫都看了,再累積靈感來寫交給他的分鏡。

但作為單集導演,我還是會有控制欲,想讓別人感覺到這是黃成希在做導演。在這一點上拿捏了很久。雖然這一集是打戲,但我知道講故事才是最調動人情感的,就又把七百集的漫畫原作全看了一遍,把能表現(xiàn)鳴人和佐助羈絆的情報都調了出來。怎么把這些糅合到一起,“詠春對八卦”和“影分身手里劍”這兩段打戲怎么打通,我都是在廁所悟出來的。約的一位很年輕的華裔畫師,我本來預計他畫四五個鏡頭,沒想到他看到我的分鏡之后很喜歡,直接一口氣做了30個鏡頭。

這一集首先是鏡頭數(shù)量暴走,平時一集差不多250到300個鏡頭,我這次鏡頭數(shù)510個。第二個是鏡頭內容變難了,相當于用了平時的時間做了一個兩倍的量出來。光從作畫張數(shù)來講,已經(jīng)翻了三四倍。

用監(jiān)制的話來講,這一次他們想revenge(復仇)。我挺喜歡跟公司前輩們一起工作,因為他們真的有那種一根筋想要把東西做好的心態(tài),即便當時《博人傳》風評很差。他們想讓觀眾知道我們能做出好東西,所以那一集放由我任性。當時我也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作的每個決定都在燒錢,壓力很大。

有一周為了趕上進度,我每天只睡一個小時。第一天腦子木了,心跳加快,過了24小時進入一個比較麻木的狀態(tài),反而沒那么困。第二天又工作24小時,心跳明顯不對勁。我在單位睡了兩個月。制片也非常辛苦,中間還病倒了一次。病倒之后,公司立刻安排了制片二號。然后過了三天,制片一號痊愈,就又開始工作。

6月底deadline,成片提前一周半出來。我因為看過很多遍,最后已經(jīng)麻木了,也很難分辨到底觀眾能不能滿意。

之前找外援原畫師的時候,最大的風險是公司沒有人懂英語,所以交接全都給我了,我英語其實也不是很好。當時硬著頭皮跟監(jiān)制保證,出了什么問題我來擦屁股,結果真的應驗了這句話。最后審片時,我們被告知多了兩周時間制作。

聽說延期,我的第一個反應是絕望,明明還有兩個星期就解放了,突然又多了兩個星期。網(wǎng)上有人亂罵,說就是因為換了一個中國導演,導致停播兩周。這個真的有點無辜,是東京電視臺自己要調整《寵物小精靈》的播放時間,所以讓我們這邊延期。

如果將做動畫比作在一個大荒野駕車,作為總導演的山下決定通向對面那座山的公路,作為單集導演的我相當于司機,載著一群乘客,即各部門的人。要漂移、超速、倒車都是我的權力,反正我的目標是那座山,且不能跑出這條公路。其實嚴格來講,是我和山下聯(lián)手做完了這一集,他全程都在幫我,我很想把他的名字寫上。但他堅持不要,說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里程碑,想幫我推上去。最后是監(jiān)制說一定要寫一個名字,他就隨便起了一個名字寫在作畫監(jiān)督一欄。

八年前看到《火影疾風傳》里山下畫的佐助和八尾對打非常感動;三年前看到博人傳劇場版里山下畫的鳴人跟佐助對打也非常震撼。現(xiàn)在重現(xiàn),算是因緣吧,也是對山下的致敬。只有走過他曾經(jīng)走過的路,我才好意思大聲說出這句:在下黃成希,師承山下宏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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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公文的時間遠比拯救世界的時間長

現(xiàn)在我還在看《火影》,并且成了其中一員。很多人羨慕我做自己喜歡的事,其實做喜歡的事同樣會遇到職業(yè)瓶頸,甚至會很無聊。我非常尊敬這些漫畫家,雖然中途偶有休刊,他們真的能40年如一日把一件事堅持這么久,每周都要構思新題材,又背負這么大的期望。

日本動畫業(yè)界比較透明,雖然也分陣營,但有互相協(xié)助的意思在里面,像火影的總作畫監(jiān)督跟角色設定西尾鐵也,其實是在隔壁公司I.G的人,但不會被要求簽競業(yè)禁止協(xié)議。相對來講,日本業(yè)界的氛圍沒那么浮躁,很多動畫大神都是騎自行車上班,每天掛著個毛巾穿行在“動漫界銀座”。

但我還是會在意名聲。畢竟要做事情的話,沒有名氣就沒有號召力。其實這一行本質上是個勞動密集型的工業(yè),如果我以后參加動畫電影,也許會被迫做曾經(jīng)覺得難堪的事,比如被要求寫“販賣夢想”的軟文宣傳。但師父在這里影響著我,我就比較安心,自己至少不會太偏離初衷和正軌。

小時候看《火影》,看到三代火影在拯救村子拯救忍者世界,五代火影綱手雖然處理公文,但也在拯救世界。到《博人傳》后,鳴人當?shù)牡谄叽鹩跋駛€上班族,他處理公文、加班的時間,遠遠比他拯救世界的時間要長。但你想想,現(xiàn)實其實就是這樣,比如說你的人生里面有60集,可能就真的只有一集,是真正地去打怪、去拯救世界。很多時候,你就是要過一種非常勞累、沉悶無聊的日常生活。高潮只會在幾個重要節(jié)點才會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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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6期 總第816期
出版時間:2024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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