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利亞斯·穆埃被稱為德國“最具破壞力”的攝影師。他用大畫幅的照片和“表演調(diào)度”,在作品里表現(xiàn)德國納粹主義獨裁統(tǒng)治中的狂妄自大,也表達了對等級、權(quán)威和傳統(tǒng)的困惑與質(zhì)疑。而透過對重金屬樂隊、難民、柏林精英階層生活與默克爾等政治領(lǐng)袖的拍攝,他傳達出個體的強大與脆弱、不同社會階層在今天自處與共處的矛盾。2018年秋,穆埃的個展在北京紅磚美術(shù)館展出。德國和中國策展人認為,穆埃的照片是歷史性與戲劇性的結(jié)合,透露出強烈的“德國色彩”和作者本人的文化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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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美中的不協(xié)調(diào)
德國,上薩爾茨堡。無垠的雪地中央。巨大的黑色針葉林縫隙里。
少年兵、士兵、將軍,或者背對著鏡頭,或者側(cè)身,幾乎隱沒在壯闊的風景里。你無從識別他們的臉孔。身份的唯一標志就是那身黨衛(wèi)軍制服。是的,他們是阿道夫·希特勒不同層級的部下。
直到湊上前去,你才會發(fā)現(xiàn),他們?nèi)甲鲋粋€動作——小便。解下背帶的士兵上身后仰,似乎喝醉了,酒精滋長了他的自命不凡。
?“絕美的風光與納粹的殘酷似乎很難聯(lián)系到一起。但它們卻容易成為宣傳的工具。這些圖片中的人,就像狗一樣,在風景的中心,好像在說,‘我們離開了,但并不會離開太久。’他們成了一片壯麗風景中的不和諧音。”攝影師安德利亞斯·穆埃說。
對于德國人,位于貝希特斯加登附近的上薩爾茨堡山這個地點具有雙重意味,既是巴伐利亞最南端的風景勝地,又是希特勒的度假別墅“鷹巢”所在。1923年,希特勒在此地完成了他的反猶太人著作《我的奮斗》第二卷,同時深深地迷戀上了上薩爾茨堡的山光湖景。他一面對公眾播放田園詩般的風光圖像,一面宣揚自己堅不可摧、成就鐵血帝國的意志。
在歷史洗滌的半個多世紀里,上薩爾茨堡上演了一幕幕的社會戲劇:
德國《明鏡》記者彼得·布魯格曾經(jīng)寫道,他走進上薩爾茨堡希特勒的車庫,看到墻上用英語寫著“Hitler is Right”(希特勒是對的)這句話。而今天,書店外的一塊木板上面手寫著標語,“Not Glorification! History!”(這不是頌揚,這是歷史?。?/p>
上世紀70年代末,游記作者發(fā)現(xiàn),上薩爾茨堡的店主向游客展示希特勒和戈培爾的演講錄音,將其放在平克·弗洛伊德與普拉斯提克·貝特朗的唱片旁邊。數(shù)十年過去,游客們在鷹巢露天平臺上喝著豪夫啤酒,陶醉在藍天和優(yōu)美山景之中,情不自禁地贊嘆“希特勒真會選地方”。各方游客拿著旅行指南按圖索驥尋找納粹的建筑物,很難說不是另一種“朝圣”。
巴伐利亞官員曾提出,在上薩爾茨堡修建一座豪華度假大酒店,再修建一個歷史文獻中心,有助于游客了解山上的那段納粹歷史。批評者認為,這個計劃自相矛盾,等于“用一只手紀念往事,用另一只手把往事抹去”。而貝希特斯加登鎮(zhèn)長表示,“這里沒發(fā)生過任何可怕的事情,只不過是一群強盜度假的地方?!?/p>
穆埃在這里一泡就是三年。他與政府官員、農(nóng)民、游客等各種人士交談,希望從最全面的角度了解他們?nèi)绾慰创@段歷史,得到最完整的信息。“不能漠視這段復(fù)雜的歷史,重要的是我們該用怎樣的方式和態(tài)度去接受它、理解它,對于未來的一代人怎么去教育?這一大部分是國家的責任。不管是做旅游、博物館還是公共教育,必須說清楚歷史是怎么回事,國家也有義務(wù)去傳達給新的一代人?!?/p>
盡管有新納粹的抬頭,反對法西斯已然成為德國的政治正確。不過從藝術(shù)表現(xiàn)到公民行為,這依然是個敏感的領(lǐng)域。就像在公共場合里表現(xiàn)納粹的衣著言行,多半是避之不及的。穆埃的作品很容易招致“法西斯崇拜”的指責,他的回答是,嘿,這叫作“諷刺”:《自拍之一》中,“希特勒”站在光影中,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高高地舉著相機,做著今天世人酷愛的自拍動作。即便難辨表情,也能看得出他的得意洋洋。另一張《鄧尼茨43之一》,“將軍”身子朝左,畢恭畢敬。一方面是效忠,一方面也可以是贖罪、認罪。
Vergangenheitsbew?ltigung,穆埃的作品很容易讓他的母語受眾想到這個詞。在德語里,它的意思是:永不忘記。
對于穆埃來說,他不能夠相信二戰(zhàn)結(jié)束才75年——從人類發(fā)展的歷史來看是很短的一段時間,又發(fā)生新納粹這種事。“必須有一個方法來應(yīng)對?!倍谜掌瑏硇惺鼓撤N“干預(yù)”,在他,即是藝術(shù)家的價值和職責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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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與權(quán)力有關(guān)”
另一組照片被稱為“普洛拉”(Prora)系列。
始建于 1936 年的普洛拉是一座體量超大的長排建筑,9000 名工人歷時三年建造完成。希特勒原本希望建成一座巨大的海濱度假勝地,所有的房間都能俯瞰大海,可供兩萬人同時居住。想象一下,從樓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最少也得花2-3個小時!法西斯統(tǒng)治者對“偉大”的迷戀可見一斑。
由于二戰(zhàn)爆發(fā),主體工程完工后,度假村被迫停工,爛尾至今。據(jù)說現(xiàn)在有公司愿意接手,投資開發(fā)。然而普洛拉的房子一律沒有陽臺,只有一排小窗戶。這種設(shè)計,現(xiàn)在的德國人恐怕很難接受。
不獨普洛拉,納粹時期的許多標志性建筑都有這樣“大而壓迫性”的特點:柏林奧運體育場、奧運村、紐倫堡集會場、德國航空部大樓、奧斯登堡學(xué)?!?/p>
在穆??磥?,這些都是自大狂的美學(xué),“非常強大,非常男性化,令人不知所措。20世紀的所有獨裁政權(quán)和各自的建筑遺產(chǎn)都是如此。最后,一切都與權(quán)力有關(guān)。”
然而,當我在美術(shù)館發(fā)來的照片里尋找穆埃所拍的普洛拉“建筑”時,卻一無所獲。與之對應(yīng)的,是三個男運動員的形體。兩個人正面朝著觀眾,手拉伸毛巾。還有一個,背對觀者,與兩個運動員眼神相交,又好似在發(fā)號施令。
“看到他們,你會想到什么?”采訪時,穆埃指著縮小的樣圖問我。
“首先當然是健美的身體。還有……”
“你看他們站的姿勢,其實有暗示到軍隊上司和屬下站在一起的形式?!鳖愃频倪€有《跳水運動員之一》,陰暗的空間中,運動員站在跳板邊緣。你并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要參加競賽,還是要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你怎么看個人對于權(quán)力的無條件服從,還有漢娜·阿倫特批判的平庸之惡?”對我提出的這個問題,穆埃沒有正面回答。但在第二天的論壇里,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邵亦楊教授提到了《胡格諾派之一》這張照片。德累斯頓歌劇院里的座位被穿著統(tǒng)一的明黃色服裝的足球流氓占領(lǐng),他們戴著面罩,伸出雙手揮舞,眼神里發(fā)散出狂熱、追逐,近乎猙獰和忘乎所以。
“這些球迷如同被法國天主教追殺的胡格諾派,他們的熱情像宗教狂熱,也讓你想到他們對意識形態(tài)的熱情。穆埃的作品雖然唯美,但非常觀念性:他表現(xiàn)的不僅是此時此地,不僅是德國,而且讓我們想到這一切也可能在其他地方發(fā)生。”邵亦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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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布與獨立
穆埃長于“用光來雕塑作品”,場景和光影打造出一個觀者看似頗為熟悉的世界,其中卻蘊藏著他對于人物心理與環(huán)境關(guān)系的設(shè)計。
在他的照片里,空間和風景都籠罩在濃重的陰影當中,像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愈顯陰郁的古老繪畫;人物都經(jīng)過了仔細的安排,整個畫面像是精心排布的棋局,流露出陰郁浪漫主義的冰冷氣息。精確平衡的對稱和構(gòu)圖看上去簡直像幾何圖形一般完美。
穆埃毫不否認,在拍攝現(xiàn)場,他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要拍攝的圖像,拍攝本身不過是把大畫幅相機擺在正確位置,等待心中的想法與取景器中上下顛倒的圖像最為接近的那一刻。
“作品需要慢慢暈染,需要幾天、幾個月,但是一旦成型了,這個畫面就是百分之百在腦海中完成了。已經(jīng)有了這個人要穿什么衣服,怎么站,什么樣的燈光,都百分百準確,這個時候相當于找道具。比如‘上薩爾茨堡系列’一開始是男軍人尿尿,后來擴大了,就像一個拼圖,這是最開始的一塊,后來所有的作品會組成一個大的拼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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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格諾派之一》,攝于2017年。足球流氓的狂熱與執(zhí)著熱情的宗教信徒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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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穆埃使用集體視覺記憶、地理位置以及真實的人(演員),把畫面“真實地”烙印在觀眾的心里。
在德國廣為人知的一張默克爾照片,也經(jīng)過了如此的擺布,但效果卻出其不意。
與《上薩爾茨堡》系列類似,默克爾在大幅圖中所占比例不到1/10。蓊郁的樹木是第一主角,但默克爾的動作與神情卻很難不吸引觀者的目光:
站在樹下的她,肩膀略微向前拉,雙手交叉在肚子前面,背向觀眾轉(zhuǎn)過了臉。
“看向別處的女人顯然值得仔細打量,”倫敦當代藝術(shù)雜志Frieze的編輯詹妮弗·希吉寫道,“她反抗我們的凝視,這種反抗極具吸引力,甚至令人愉悅。穿著藍色正裝的女人在我們面前轉(zhuǎn)過身去是一種精心安排的政治表達嗎?或者不是?兩者都有?”
希吉認為,在植物園里為總理拍攝,似乎是對康拉德·阿登納(德國前總理)時代以來國家首腦影像傳統(tǒng)的一種“挑釁”。從阿登納開始,德國總理都坐在桌子邊上,擺出“國家第一仆人”的樣子,好像是在聲明:“這個人不會理會任何游說;他是為人民工作的民選總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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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樹下》,攝于2008年柏林植物園。默克爾的這張照片在德國認知度極高,顛覆了默克爾的刻板形象,被媒體廣泛轉(zhuǎn)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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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埃卻想呈現(xiàn)另一種狀態(tài)的總理——將默克爾放在一個不那么死板封閉的場景里。他跑了三天,才在柏林達雷姆植物園找到了他想放在照片中的那棵樹?!斑@難道不像德國浪漫主義繪畫嗎?”策展人施默林(Smerling)說。
穆埃本人話不多,長達六七年為雜志拍攝默克爾,讓他和國家地位最高的女人之間形成了一種難得的信任。
但這種信任,卻在幾年前被他自己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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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薩爾茨堡山》系列,《自拍之一》,攝于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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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感外界對他“總理御用攝影師”、“大臣攝影師”的標簽。德國媒體都知道,默克爾禁止攝影師在她乘坐的轎車中拍攝她,“因為那是我最后的一塊隱私地?!蹦掳S谑怯行╊B童心作祟地創(chuàng)作了《烏克馬克》(Uckermark)系列。觀眾跟隨著他鏡頭中的默克爾,經(jīng)過白堊懸崖,沿著奧得河進入烏克馬克。乍一看,總理背對著觀眾,從車窗注視著開姆尼茨的卡爾·馬克思雕像,萊茵河上的羅蕾萊巖石,以及臭名昭著的斯塔姆海姆監(jiān)獄。從發(fā)型、衣著,可以確認是“德國第一女士”無疑。
但那卻是由穆埃的母親所扮演——德國人的“集體母親”,其實是在穆埃的鏡頭里,由他自己的母親,完成了一次想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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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蘭登堡門前的科爾,攝于2014年。這是德國前總理科爾去世前接受公開拍攝的最后一張藝術(shù)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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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大選之前出臺的作品,默克爾團隊甚為緊張。鑒于有相當多的媒體致電表示抗議(怎么能給穆埃這樣獨家的機會?),政府特地出了一個聲明,解釋這些作品完全屬于藝術(shù)家,而非與默克爾合作。
此后穆埃再也沒有拍過默克爾。他從不后悔《烏克馬克》的誕生和發(fā)布?!叭绻蚁胱稣渭遥爰尤胨麄兊狞h派,我這一步走的是錯誤的。但我想做攝影師,想保持藝術(shù)家的獨立性,我必須走出這一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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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的自由”
穆埃出生在前東德的知識分子家庭,父母是社會主義德國文化精英的核心:父親烏爾里?!つ掳J侵輪T,他主演的《竊聽風暴》曾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母親是資深戲劇演員。
柏林墻倒塌時穆埃剛剛10歲。
幾年后,穆埃到了柏林,師從商業(yè)廣告和人像領(lǐng)域的攝影師。他用巴伐利亞制造的林哈夫4×5大畫幅相機,為雜志拍攝了十多年的明星、政治家、藝術(shù)家、餐館老板,連同掌鏡的自己,塑造了一群“新柏林人”的形象。
30歲之后,穆埃決定花一些時間想想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拔蚁M从澄页砷L過程中所感受到的文化和政治系統(tǒng)中的問題。我究竟來自哪里?我身邊的世界究竟在發(fā)生什么?我采取什么樣的立場?權(quán)力的機制是什么?”
在一組沒有系列名稱的照片中,5個男子分別站在美國科羅拉多河邊的鋼架橋旁、溫尼伯的公路上、圣莫尼卡海灘、科羅拉多紅巖絕壁邊,以及白罐山公園的落日下。同樣的背影,同樣的不著一物,并非視覺主體,但又不容忽視。
但圖片說明當中沒有注明的是,這5個男子都來自德國重金屬搖滾樂隊Rammstein(德國戰(zhàn)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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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由德國戰(zhàn)車樂隊在美國巡演沿路的背面裸身照,穆埃試圖還原他們作為人的脆弱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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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搖滾客》公號介紹,在1994年這支樂隊正式成立前,所有成員都在“冷戰(zhàn)”的環(huán)境下正常地生活在東柏林。主唱Till Lindemann是前東德兒童書籍作者和文化記者的兒子,本人為國家贏得游泳項目的榮譽;鼓手Schneider當過電話技術(shù)員,有7個孩子;吉他手Paul搞了一支地下樂隊Felling B(德國戰(zhàn)車的雛形),有哲學(xué)家的思維……
1994年,他們將樂隊重組并改名為Rammstein,希望改變過去,并用音樂和夸張的現(xiàn)場表演鼓勵剛剛走出冷戰(zhàn)的人們:做自己想做的,千萬不要害怕。
“德國戰(zhàn)車”的音樂沉重、陰郁而暴烈,簡單而“狠”的歌詞由聽似毫無感情的聲線唱出,表達的多半是對愛的背叛的控訴。因為演出時愛赤裸上身,對在舞臺上玩火樂此不疲,批評者斥責他們具有新種族主義和納粹傾向。穆埃認為這是一種錯誤的指責。2012年,他跟隨樂隊前往美國巡演,既感受到他們在當?shù)氐幕鸨潭?,也挖掘出這些鋼鐵男人的另一面。
“他們歌曲中的詞很多都是傳統(tǒng)的德語因素,MV的畫面也會用傳統(tǒng)的歷史故事重現(xiàn)。作為重金屬的表演者,他們在表演上是很激烈的,但是我拍他們,就完全看不出來他們的身份,只是一個人,作為一個人更真實更直接的一些東西。你看到他們外殼特別硬特別壯,但內(nèi)在也很脆弱?!?/p>
某種程度上,德國戰(zhàn)車這支樂隊受到的爭議與誤解,和穆埃本人在藝術(shù)語言上的表達遭到批駁頗為相似。但他從沒有改變之意。從瑞芬施塔爾到希特勒的私人攝影師沃爾特·弗倫茨,穆埃用了十多年研究納粹德國那一代的攝影,他坦言從中學(xué)到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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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mmstein(德國戰(zhàn)車樂隊)在電梯里。穆埃照片在德國引發(fā)的爭議和這支樂隊遭受的指責很有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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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shù)從根本上是自由的。我們可以去轉(zhuǎn)動這個歷史的輪子,我們可以得出不同的觀點,當我們使用藝術(shù)去反思歷史的時候,我們使用的是藝術(shù)自己的語言。”
但他是否也面臨著一些尚待梳理的困頓?譬如,父親烏爾里?!つ掳T诔鲅萘藥順s譽的《竊聽風暴》之后,也去查詢自己的檔案,發(fā)現(xiàn)自己的第二任妻子(穆埃的母親是前任)在長達六年的時間里一直向秘密警察報告他的言行舉止。盡管有254頁的文件材料,但是他前妻否認這一指責,表示并不知道與自己談話的竟是斯塔西機構(gòu)的人。影片公映第二年,54歲的烏爾里?!つ掳;疾∪ナ?。從小與父親少有溝通的安德利亞斯·穆埃,也很難再去了解父輩在絕境里的沮喪與無望。
藝術(shù)與真實,哪個更像事實?哪個更如同幻象?追問與放過,究竟應(yīng)該選擇更正確,還是更利于我們與他人的關(guān)系?我沒有得到穆埃的回復(fù)。但這些疑問顯然還會存在于他未來的省思與創(chuàng)作中。
(參考資料:《貝格霍夫別墅的消亡,印證了希特勒時代的結(jié)束》,《對于如何處理上薩爾茨堡,大家爭論不休》。感謝紅磚美術(shù)館,和徐丹女士的現(xiàn)場翻譯。實習記者梁婷、張淼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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