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意 | 詩情在空間,不在紙上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鄒金燦 日期: 2018-04-12

與機械式誦讀并存的,還有一種感情飽滿的廣播式誦讀

呂思勉先生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學問在于空間,不在于紙上?!贝苏Z精警。套用一下這個說法:詩情,同樣也在于空間。

這話應該怎么說呢?晚清民國時期的詩人陳曾壽說過這樣一件事:他與鄭孝胥相聚,經常聽鄭氏誦讀自己或古人的作品,這時候都會令他覺得:“節(jié)奏抗烈,倍覺警動,開悟甚多。始知平昔于古人之詩,隨意瀏覽,輕易忽略過去,埋沒古人之精神為不少也。”(《海藏樓詩話》附錄“名家評論摘要”)

鄭孝胥是晚清大詩人,亦是清朝遺民,1930年代曾出任偽滿洲國總理,一生行事備受爭議,但他的詩才則是世所公認的,其書法也為時人所重,所題寫的“交通銀行”四個字,沿用至今。

陳曾壽所說的,就是鄭孝胥吟誦詩文時帶給人的感受。吟誦是用聲音來展示的,聲音當然是在空間穿行,并不在紙上。

對于鄭孝胥的吟誦,陳曾壽不無感慨地說:“大約文字之由聞根入者,較由見根入者為深。凡人于所見之書,多不記憶,若聽人說一故事,則終身不忘,此其驗也?!?/p>

是的,從“聞根”入,比從“見根”入,確實要來得深。能夠佐證陳曾壽這個說法的,還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一古語。

但是這種傳遞、展現詩情的方式,近世逐漸寂寥了。顯見的一個例子是:老先生帶著學生搖頭晃腦地讀古詩文的情景,被視為迂腐的讀書方式,受到了廣泛的嘲笑。其實,這恰恰是一種個性飛揚的教育。

不過,老的方式是丟掉了,然而詩文還是要讀啊,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呢?所見的,更多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機械式誦讀,場景請參照某些我們熟悉的早讀課,遇七言詩,永遠是“四三”的讀法,把一句詩按照前四后三的方式,分成兩截來誦讀。

這種方式,不能說是錯的,但至少不能通用于所有句子里,不然,前人辛苦創(chuàng)制的多樣格律,就完全作廢了。比如,“醉臥沙場君莫笑”可以用“四三”格式讀,但“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就不宜如此讀,因為它的格律是“仄平平仄仄平平”,這時候只需把“來、回”這兩個平聲字的讀音,稍微拉長就可以了。

當然了,與機械式誦讀并存的,還有一種感情飽滿的廣播式誦讀。這種讀法,也不能說它有錯,但不能持久。試想想,如果每首詩都花那樣大的力氣去讀,那么體力差一點的朋友,一首《長恨歌》還沒讀到一半,可能就已經累得昏過去了。

學者葉嘉瑩先生,近年以九十多歲的高齡,不遺余力地推廣吟誦,可謂用心良苦。在具體的吟誦上,她把入聲讀成了去聲,如“好雨知時節(jié)(jiè),當春乃發(fā)(fà)生”,這種處理是否可行,或許有待商榷,但建議讀者這樣做的時候,已經隱含了一個前提:讀者已經掌握了平仄,尤其是能夠辨認入聲字。這一塊的內容,是我們的基礎教育所欠缺的。

說白了,詩文的吟誦,并不需要復古,因為這是很簡單、很個性的一件事。無論是何種方言的吟誦,其規(guī)則也萬變不離其宗:平聲長仄聲短??梢赃@樣說,只要掌握了漢字的平仄,就能夠吟誦。普通話比較特殊一些,因為沒有了入聲字,但也有了不少對入聲字進行短促處理的方法,要去掌握也并不難。

詩意或許從紙上就可以獲取,但詩情要靠聲音傳遞。我們用文字去闡述古詩文之美,這種事情已經做得很多了,至于如何在空間里展現古詩文之美,則還需要花費許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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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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