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 | 楊祐寧 人生就像沖浪,都是單打獨斗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張明萌 實習記者 劉虹言 日期: 2018-01-16

2015年至今,他在內地參演了超過二十部電影,塑造了一系列性格迥異、特征鮮明的人物形象

如果沒做演員,楊祐寧可能已經在餐飲業(yè)打出了一片天。他的成長,幾乎都與廚房有關。

他生性內向,但內向僅限于前兩次見面。第三次他便能釋放自我。家人在臺灣開餐廳,他從小跑堂。餐廳多做熟客生意,時間長了,爸媽和客人成了朋友,這也給了楊祐寧充分的觀察時間。爸媽熱情,和不同桌的客人打招呼,相互介紹,客人與客人也成了朋友。楊祐寧從小就學會捕捉不同客人的性格特點,從聊天中抓取對方家庭背景,在心中暗自配對,哪幾位可能合得來,哪幾位能夠互相幫助。到了初中一年級,他也開始拉攏不同桌的客人,并樂于見到“整家店打成一團,大家都互相認識”的和諧場面。

《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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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時看了《將太的壽司》,柏原崇飾演的廚師帥極了,高中面臨選科的楊祐寧選擇了餐飲。二年級去五星級酒店的中餐廳實習,常被叫去宴會廳幫忙,廚房慌亂、嘈雜、油氣沖天,是電影《飲食男女》中廚房的現(xiàn)實呈現(xiàn)。一進門是各種謾罵,有時候沒有理由,只是廚師在忙亂之下的情緒宣泄。被罵的服務員也不氣惱,端起盤子一道道往外送。出了廚房門,馬上化身優(yōu)雅服務員,嘴角含笑,步履翩翩。撤下盤子進了門,又是鍋碗瓢盆齊飛的戰(zhàn)場。

《十七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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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門町逛街時,一個星探模樣的人遞來一張名片,楊祐寧的名字和娛樂圈掛上了鉤。和張孝全、阮經天等人一樣,他迅速在廣告界嶄露頭角,又得到眾多MV導演的青睞,并因此進入臺灣影視行業(yè),演起了偶像劇。

《孽子》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演員的魅力,接下來《十七歲的天空》則讓他第一次演電影就拿到了第41屆金馬獎最佳新人獎。那年他22歲,未來緩緩打開。可楊祐寧迎來的是長達8年的自我找尋之旅。劇本有限、兵役一年、更換公司等大事穿插其間,等再次整裝待發(fā)已是換了河山。好不容易拿到電視劇客串角色,重心轉移到內地,工作終于漸漸回歸軌道。

2015年至今,楊祐寧參演了12部電影,都不是主角,但很難讓人忽略?!逗畱?zhàn)2》中,他出場不過5次,但含血帶淚在便利店與梁家輝訣別一幕成為全片淚點?!断矚g你》中,他成了渾身散發(fā)著騷氣的浪子,對周冬雨說,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胸?《建軍大業(yè)》里他演錢大鈞,在那場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戰(zhàn)斗中,他冷血又深情。回到軌道的楊祐寧像上了發(fā)條,偶爾還上一下真人秀,在《花兒與少年》第三季中狠狠圈了一波粉。

《寒戰(zhà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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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忙碌的生活并未讓他感覺疲憊,多年的體能鍛煉在高強度的工作中發(fā)揮了極大的作用,只是工作占去太多私人時間,他引以為豪的沖浪已經明顯退步。談到現(xiàn)在最希望做的事情,他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希望可以‘脫軌’一下”,話畢是他招牌式的笑容,嘴張得極開,露出上下兩排整齊的24顆大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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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走向比較孤冷的路

服兵役前,楊祐寧的演藝生涯幾乎是“不斷與大紅大紫失之交臂的過程”。2000年的臺灣娛樂產業(yè)一片繁榮,25個電視臺24個都是娛樂頻道。拍了一段時間廣告后,18歲的楊祐寧第一次參演了MV,那是至今還在孫燕姿演唱會保留名單上的曲子《開始懂了》。此后又在郭富城、林憶蓮、鄭秀文、S.H.E、周華健等歌壇炙手可熱歌手的MV中混了臉熟。

2003年,由白先勇同名小說改編的電視連續(xù)劇《孽子》開拍,楊祐寧飾演個性文雅柔弱、纖細,掙扎于性取向和傳統(tǒng)價值矛盾困惑中的十八歲少年趙英,他在劇中愛慕著自己的好友、由范植偉飾演的男主角阿青。這部《孽子》現(xiàn)在看來堪稱神奇,不僅僅因為它敏感的題材,還因為它不可多得的造星能力。除去楊祐寧,張孝全、范植偉等臺灣演藝圈兼具實力與偶像素質的男演員,以及后來主演過《賽德克·巴萊》的馬志翔,都是從《孽子》開始為觀眾所熟知。

《俠盜聯(lián)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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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特地找來表演老師教這群男孩,在為期一個月的課程中,楊祐寧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表演,怎么為角色做功課。那時的他尚做不到情緒收放自如,老師引導悲傷,結束了他還沉浸其中,只能讓時間慢慢將自己拉出來。

不巧,《孽子》里,趙英出場的戲份情緒頗重,每次開拍前,他和范植偉都去角落醞釀情緒,但“也不知道在憂愁什么”。幸好劇組顧及他們,大家不講話,壓力加身,迅速就能進入狀態(tài)。拍完了,導演流著淚走過來,抱抱他說你很好。楊祐寧越來越喜歡做一名演員。

那段時間楊祐寧的觀影名單是一系列諸如《紅》《白》《藍》的文藝片,看《大紅燈籠高高掛》,妻妾等著掛燈、等著敲腳,儀式感做到了極致??础栋蜖栐伺c小裁縫》,用清新的方式講述瘋狂的年代?!赌踝印芬捕际前凑针娪暗囊?guī)格在拍攝。底片的魔力不斷加大。那時的電影好看到至今仍然記得,哪怕是爆米花電影都讓人印象深刻,在1000人的放映廳里看《侏羅紀公園》,被屏幕上的恐龍驚到傻掉,《變形金剛》第一集在電影院看預告片就會尖叫?!鞍岩粋€人關在一個黑黑的房間里,只能看到一個銀幕,感受到它的魔力。底片拍攝也不容錯,機器一按,所有的東西都在里面沒得改了。結合到自己身上,我為什么要拍偶像???這樣的想法不斷加深,會讓自己慢慢走向一條比較孤冷的路。”

《孽子》帶來了《十七歲的天空》的邀約。這部由臺灣女導演陳映蓉執(zhí)導的愛情喜劇同志電影,講述了楊祐寧飾演的男主周小天由鄉(xiāng)下闖蕩臺北并計劃在夏天結束之前獻出第一次、卻意外找到真愛的喜劇故事。片子節(jié)奏明快,22歲的楊祐寧仗著年紀肆無忌憚,將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周小天演繹得恰如其分,并最終為首次觸電的他贏得了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獎。

那時臺灣還是一千萬臺幣就能拍一部電影的時代,市場資金有限。金馬獎除去大大的驚喜外,并沒能為楊祐寧打開局面?!澳菚r候的臺灣電影并不是那么好。一年就出這一部《最好的時光》,其實當年還拍了很多電影,其他相對就沒有那么好,可是我還是在堅守著想要去拍電影。自己會有點想要堅持這個東西,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也沒什么好堅持的。”

2006年,楊祐寧與周迅、吳彥祖合作了《明明》,他飾演旺角接頭的小混混,喜歡上由周迅飾演的明明,但又不敢說,在人海交錯中認錯人,又將和明明長得一模一樣的娜娜當成了明明。片子口碑與票房都遭遇了滑鐵盧,這部片子帶給楊祐寧最大的滿足也只是終于與偶像周迅有了合作。

拍完《天堂口》,他開始服兵役。不久《瘋狂的石頭》上映,票房換算下來超過一億新臺幣。楊祐寧不知道的是,他服役那年,國內電影總票房由33.27億人民幣增至43.41億人民幣,即將在接下來的幾年迎來井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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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軌道

剛服完兵役那段時間,是楊祐寧與自己想象落差最大的階段。退伍后第一份工作是參加一個手表活動,面對記者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鏡頭前已經不知道該干嘛了?!靶睦镉X得退伍以后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什么都準備接軌了,沒問題。但沒有那么被市場接受,也沒有那么無縫接軌。你也以為你是準備好的,但其實好像也沒有想象中準備得那么好?!?/p>

演了一部舞臺劇、一部音樂劇后,同期演員差不多一起往內地發(fā)展,正好林心如制作的《傾世皇妃》發(fā)來邀請,他也借此機會進入內地市場。“整個亞太地區(qū)都會注意到內地,不同的組、不同國家和地區(qū)的人會有不同的火花。這個市場讓我們往這個方向走,來這里工作?!?/p>

在與內地團隊合作拍攝的二十多部電影中,楊祐寧嘗試了完全不同的角色?!督⊥濉防?,他是匪氣書生丁遠;《喜歡你》里,他是周冬雨的油膩上司程子謙;《建軍大業(yè)》中,他是與自己的得意門生作戰(zhàn)的冷峻將領錢大鈞;《俠盜聯(lián)盟》里,他又是不會撩妹卻要硬撩的傻宅男。

近兩年,楊祐寧演藝事業(yè)的華彩是《寒戰(zhàn)2》中的何國正??戳恕冻嗟馈泛螅瑮畹v寧很想認識陸劍青、梁樂民兩位導演,特地飛去香港見面。之后再打電話,對方問介不介意在《寒戰(zhàn)2》里演一個反派?“我有開槍嗎?”“有。”他接下了。

對楊祐寧而言,槍是難以把控的道具,“男生崇尚英雄電影,平時有機會接觸的都是假槍,電影里是先進的真槍。但它有微妙的氣場,演員必須壓過槍,不然銀幕上看,我覺得已經狠狠殺了一個人,但觀眾會覺得這個人呆呆的不知道在干嘛?!本拖窈腿艘娒嫒尾潘氵m應,試槍到第三天,他總算有了狀態(tài)。

隧道槍戰(zhàn)中,蒙面拿著機關槍掃射的楊祐寧,眼神中滿是狠厲,即使中槍受傷,也要強撐著為伙伴殺出一條生路。傷重倒地時眼神也沒變。

原本他只有三場戲,連名字都沒有,劇本上名稱那一欄是個三角形,內容只有寥寥幾句“跑出來,開槍被打死倒在地上,血泊中掙扎”。角色還戴著面具,導演給他改名“何國正”,把面具改成了露眼睛的頭套。拍完比臨演多那么一點的戲份后,剛回臺灣,劇組就來電話讓他回香港補拍一場戲。楊祐寧納悶:“我不是死了嗎?中槍拉威亞,整個人飛出鏡頭,這樣還死不了?”

新加的是之后為觀眾和影評人津津樂道的超市訣別戲。梁家輝向楊祐寧講述了以他為首的幾個人的背景故事,他曾為梁家輝背黑鍋,不得已只能假死,卻始終對梁家輝保持敬重和忠誠。為了應援老上司,他重新潛伏回到香港,參與這次“劫獄”計劃,希望能幫助梁家輝順利奪回“處長”職位?!拔覀冞@條線在故事里本來是突然跑出來又突然不見的,家輝哥覺得有點可惜,就加了那場戲。”

那年楊祐寧已經入行15年了,他卻少有的硬是一個鏡頭拍了18個小時。早上化妝才拿到劇本,到了現(xiàn)場,梁家輝把臺詞全都刪掉了,“他說沒有必要講話,就這樣演。”

順著梁家輝的情緒,他感受到表演上難能可貴的情感交流,劫持人質走投無路的楊祐寧見到梁家輝后,馬上明白了一切。為了保護上司的身份,他決定犧牲自己,舉槍抵住下巴向上司暗示自己的決定。他隔著玻璃用槍對準了梁家輝,微笑著把頭一偏,將自己的命門暴露在狙擊手的視線中,用生命為上司做了最后一次掩護。

何國正、錢大鈞等充滿矛盾、難以定性的角色慢慢出現(xiàn)在楊祐寧的飾演名單中,他早早顯露出的敏感與洞察派上了用場?!拔业拿舾衼碓从谖业募彝?,我在充滿愛的環(huán)境下長大,幸福是理所當然的,其他狀況就變得不那么理所應當。當我看了劇本,在這個生命里這個角色是苦的,我反而更能感受。”這種心理像極了他看過的一本書,講具有抗爭精神的人并不是因為受壓迫而反抗,而是因為處于幸福的狀態(tài)中,感受到周圍的不幸福才要站出來為他們做一些事情。

和很多臺灣演員一樣,楊祐寧將工作與生活分得很開。拍戲時全神貫注,休假時肆無忌憚。爸爸是享受生活的人,忙碌一天后會為自己倒上威士忌,坐在影音室里聽古典樂。他休假時干得最多的就是沖浪,這個愛好是不能放下的,因為“人生就像沖浪,都是單打獨斗,浪來了就要努力踩上去,還要沖得漂亮,錯過了,就要繼續(xù)等”。

(感謝南都電影嘉年華在采訪中提供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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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2期 總第812期
出版時間:2024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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