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人物 | 黃璐 用與生俱來的松弛消解沉重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鄧郁 日期: 2018-01-04

“以前好像是想了很久、覺得很難得到的東西,現(xiàn)在好像都慢慢主動向我靠過來了。就這么慢慢過好每一天就行”

黃璐主演的影片分別入圍過戛納、威尼斯和柏林三大電影節(jié),與她合作過的導演來自內(nèi)地、臺灣、東南亞和歐美多地,這源于她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和日益開放開闊的視野,更來自于她既可堅毅亦可細膩的表演。在擅長的藝術(shù)片里,她傳遞出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的張力,而在為她帶來最初聲望的《盲山》和反響熱烈的《演員的誕生》舞臺上,她則表現(xiàn)出紀實和劇情電影里最難能可貴、又最打動人心的真實。聚光燈外,她率性,活潑,舉重若輕,她用自己的悅動與快樂詮釋出,“生活本是一幅比電影更美好的畫卷?!?/span>

2017年,黃璐至少接了5部長片、一部短片,都是女主角,還去了七八個電影節(jié)、紀錄片影展做嘉賓和評委,參加了北電導演系研究生的考試。疲勞、無神這類演員的職業(yè)病,都與她無緣?!拔沂莻€旅行家,旅行時順便拍個電影。開玩笑哈,對電影我還是蠻認真的。”把工作戲謔到這份上,連她自己都樂了?!爸徊贿^,很多東西不是我刻意安排好的,有時候就順其自然?!?/p>

順其自然的結(jié)果是,從10年前第一次擔綱女主角的電影《盲山》開始,越來越多的國內(nèi)外藝術(shù)片、獨立電影導演與她合作,她不介意形象,表演自然靈動,性格親和,又有國際化的視野,這些特質(zhì)漸漸和她的名字一起在圈子里不脛而走。

然而,在國內(nèi),黃璐始終是個“未見其名,不知演技”的神秘路人——直到《演員的誕生》。頭一場播完,網(wǎng)友驚呼:愣沒看出來,臺上那個村婦(李紅琴)是名演員!黃璐覺得,那是當年《盲山》的積累——之前攢下來的東西都沒有浪費。這么多年,不管哪個角色,她從來不會想太多:化上妝,穿上那身衣服,把自己帶到那個情景里,就知道怎么演了。

從李紅琴到雁兒,網(wǎng)友循跡而上,認出了《盲山》里的白雪梅和《推拿》中的小蠻,還有人搜到《云的模樣》和《中國姑娘》,發(fā)現(xiàn)不同角色之間的差異,和角色與黃璐本人的差異,一樣開闊。

她清楚自己的局限。今年參演的眾多角色里,她頭一次演了警察。“打斗不算太難,但要說出大段的公安術(shù)語,這個我還是有點緊張。按照學院里的那套標準,我的臺詞不太過關(guān)哈?!?/p>

但她沒有包袱。電影《之子于歸》的導演楊弋樞說,松弛是黃璐最大的特點。演員李鴻其驚嘆,黃璐居然能在片場睡著,那是他羨而不得的一種狀態(tài)。

黃璐在北電的師長、《演員的誕生》舞臺上的同場嘉賓周一圍記得,大學頭兩年,黃璐“整個人都怯怯的,一直要往后躲”。他點過她兩次名,她都是“嚇得慌了”的那種。

剛?cè)胄?,她覺得同學們不喜歡她,可能不愿意跟自己排小品,又很害怕會拖累大家:出晨功,有一個人遲到,第二天全班就得集體受罰,提早出功。她于是整宿睡不著,生怕遲到影響全班。后來發(fā)展到連衛(wèi)生巾用完了也不敢出門買。

過了很多年再問大家,同學都說“沒有不喜歡你啊,只是覺得你不太跟大家交流”。

好在總要外出拍片。從導演林黎勝、章家瑞、章明、蔡尚君到藝術(shù)家楊福東,一個個有了合作機會,再到入圍戛納的《盲山》……她說不清從哪天開始,不再害怕挨導演的罵,“原來怎么演都可以?!鼻啻浩诘膽n郁和自閉,在外拍實踐里,自然消弭。

如今回憶起來,那更像是黃璐一段走彎了的人生小徑。在三十多年的主路上,這個成都女子一直是鬼馬、潑辣,甚至傻萌的代名詞。

童年時想養(yǎng)狗,父親不讓,小黃璐便養(yǎng)了頭荷蘭豬。家人說太丑,她只好養(yǎng)了一只蒼蠅:把它放在小玻璃罐里,上面蒙了一層紙,戳了好多小洞,還在里面放了一塊糖。

她在《少年閏土》里讀到捕鳥的情節(jié),心生一計。每天吃完飯,父母把剩飯剩菜放在一個鏤空的罩子里,她就把罩子當捕鳥的器具,在陽臺上牽根線,用筷子支起來。自己躲在角落,看有沒有鳥過來?!拔野志驼f,你那速度,熊都跑了還捕鳥?!?/p>

《皮皮魯和魯西西》里有個309暗室,還有罐頭小人兒。她也如法炮制,躲在自家衣柜里,念念有詞,覺得柜子里也會出現(xiàn)一個暗室。想象力勃發(fā)的黃璐未曾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夠動用肢體和語言,在鏡頭下盡情施展對世界的想象和看法。

電影《之子于歸》的導演楊弋樞說,松弛是黃璐最大的特點,“而且她能非常好地調(diào)節(jié)工作與生活的關(guān)系?!痹谥破琐L書眼里,黃璐身上的天真,就像“從來沒被傷害過”。但她并非輕盈到只有享樂主義,只是用與生俱來的松弛消解了緊張和沉重。

梁歡在脫口秀和訪談里問她,什么(電影)獎最難拿?她答,“金雞和百花,那是我無法跨越的?!?/p>

又問她國外和國內(nèi)劇組的區(qū)別。她說印象很深的一點是,在國外不管有錢沒錢的劇組,都會給場工、演職員一把凳子,“給你起碼的尊嚴?!焙迷谶@幾年國內(nèi)也進步了,她補充道。

這一年,女兒Ava兩歲,已經(jīng)和姥姥姥爺一道,跟著黃璐去了無數(shù)外景地。拍攝電影《一只黃鳥》時,有一場很長的對白戲,她跟男主講自己的孩子。每次講,黃璐就拿出女兒的照片看一下,更能體會戲中那個為了愛不顧一切的母親角色。?

前不久,去影院重看10年前拍攝的《盲山》,她忽然明白,為何被拐進大山里的城鎮(zhèn)女性,做了母親后會放棄獲救的機會。

黃璐說,活到現(xiàn)在,覺得世界越來越簡單美好?!皠倓倗L到電影帶來的甜頭的時候,我會怕失去?,F(xiàn)在反而不怕了。每一部(片子)都是我的努力得來的,就算失去也可以慢慢找回來。而那些以前好像是想了很久、覺得很難得到的東西,現(xiàn)在好像都慢慢主動向我靠過來了。就這么慢慢過好每一天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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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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