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文藝界先鋒人物存照,將那一代人的精神面貌印刻在他的鏡頭里,印刻在一代人的記憶里。如今他拍攝這一代普通人的復(fù)雜表情,在越來越商業(yè)的時代依舊保持著他的敏銳,以坦誠與親和解開被拍攝者的密碼。他是肖全。
太多人讓肖全再拍“我們這一代”
攝影師肖全曾對同行韓磊說,我們不缺制造好圖像的能力,我們就缺一樣?xùn)|西——錢。拍“我們這一代”時,肖全常用24毫米的廣角鏡頭,詩人芒克看到自己在鏡頭里有些變形,拿起電話對肖全破口大罵。肖全懵了。他想著要掙一筆錢去買垂涎已久的20-35毫米的專業(yè)鏡頭,隔著攝影器材店5厘米厚的玻璃,他看見了14000元的標價。
他排斥數(shù)碼相機是在2007年之前,不成熟的技術(shù)使數(shù)碼成像有時過度柔潤。不久,膠卷減產(chǎn),肖全意識到自己像一個打仗的戰(zhàn)士,沒膠卷就像戰(zhàn)士的槍里沒了子彈。多年后,肖全用上了能達到一億像素的頂級飛思數(shù)碼相機,與芒克的不快也在幾杯啤酒中消解。
此次為肖全拍照的攝影師是膠片愛好者。肖全擺出手撐床、腿交錯、肚腩松弛的姿勢,看了幾眼機器,說自己也有過幾臺。12年前,他見到南方人物周刊另一位攝影記者的設(shè)備,在昏暗的樓道里眼睛亮得像半夜的貓,“你的鏡頭多少錢?這種紅圈佳能鏡頭大概要一兩萬吧?!彼f自己買不起,沒用過。
“還是你以前的照片更親切一些。”攝影師告訴肖全。肖全過后笑著評價,“這是一個對膠片有特殊情感的攝影師。”拍照時,他憑聲音猜出攝影師所用的快門速度。
1991年夏天肖全清脆的快門聲被詩人王寅記住,連帶快速拍完六個卷的“一見如故”。“當(dāng)年有不少人請肖全吃飯?zhí)捉酰MQ身這個系列,好像被肖全拍了,就載入了史冊一樣?!覀冞@一代’很像當(dāng)代文學(xué)藝術(shù)江湖地位的晴雨計,在最初的‘我們這一代’里出現(xiàn)過的有些人在后來的版本里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些不曾在最初版本里出現(xiàn)過的人,卻在后來的版本里露了臉?!蓖跻谖恼轮袑?。
顧城、崔健、王安憶、賈平凹、王朔、楊麗萍、譚盾、張藝謀、姜文都被肖全攝入鏡頭,肖全憑“我們這一代”攝影系列聲名鵲起。詩人柏樺看過肖全拍的照片后將他叫到家中,說他一定會成為中國最好的人像攝影家。肖全在2005年向記者說了這段往事,“中國最好的人像攝影家”因此成為報道標題,也成為肖全此后的固定頭銜。
“我們這一代”的拍攝生于一個念頭。肖全在青島二航校學(xué)了一年飛機發(fā)動機、空氣動力學(xué)后,當(dāng)過幾年空中機械員。在部隊里,肖全畫畫、寫作、拉京胡,愛好文藝。1980年的第一天,在禮堂里聽鄧小平的報告,肖全記得鄧小平說,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了嶄新的80年代,我們一天都不能浪費。
退伍后回到成都已經(jīng)是1984年,肖全留長發(fā),跟一幫詩人、藝術(shù)家混在一起。一天在街上騎著自行車,他偶遇好友鐘鳴,詩人鐘鳴讓他“注意”,說自己辦了本刊物《象罔》,要“介紹”他了。
《象罔》第二期策劃了美國詩人龐德專集。其中一頁,龐德穿黑色長衫,頭戴禮帽,持拐走于石橋上。照片底下寫著:理解來得太遲了。一切都是那么艱難,那么徒勞。我不再工作,我什么也不想做。如被一掌拍墻上,肖全與照片共鳴,他認為中國的知識分子應(yīng)該有這樣的照片。
20年后,肖全總結(jié)自己在拍攝“我們這一代”時是個“收集者”,描述那代人“如何完成他們的理想”。他將與龐德的共鳴歸結(jié)為自己的敏銳:在部隊一次出任務(wù)時路過北京,1983年,他在八千米高空看被燕山環(huán)繞的北京,生起一刮風(fēng)黃土就會掩蓋北京的悲壯感;學(xué)校放學(xué)的普通一天,5點左右,肖全回頭一看,見一大太陽正往海里邊落。他跑去食堂抓了兩個饅頭翻墻坐到海邊看日落,生出感慨:那是個生命,長在海里面;回成都后肖全是一愣頭青,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路過包家巷一家婦產(chǎn)醫(yī)院,鬼使神差地把自行車停在那兒,看著雪花落下如嬰兒新生。
“敏銳”未減,十余年后肖全騎馬到藏區(qū)的梅里雪山吃著盒飯看對面一座山,為好看的山形打了個激靈。晚上他告訴朋友他已經(jīng)懂得什么叫山,“黑夜里你看不到它,有霧時你看不到它,等到夜幕退去霧散開,你看它多沉著、有力量。它寬恕了一些不懂得它的人從山腳下走過,瞬間接通懂它的人。”他決心做“像山一樣”的事情。他見譚盾,夸贊他的音樂、崔健的歌、楊麗萍的舞、張曉剛和何多苓的畫,感嘆每個人都像山一般難以翻越。
趙野做過幾次肖全影展策展人,他描述1988年第一次見到肖全的印象:單純透明,如一泓清水,真誠地臣服于各種權(quán)威,特別是美和名氣。鐘鳴在2014年所寫《<象罔>與肖全》一文中記錄自己考慮做一期題為“我們這一代”攝影專輯的經(jīng)歷:
記得他(肖全)拍何訓(xùn)田,開始是一張在舞臺指揮的,拿給我看,我彈著片子說,你這幾乎就是給《人民日報》拍的嘛。遂請他重拍,并專門叮囑,就按你描述的寒酸去拍他的日常生活,拍他的爛沙發(fā)、空酒瓶嘛。后來也就是那樣的……后有臺灣策展人看到專輯后,主動尋上門,給肖全辦了第一個臺灣展,展覽橫幅就是“象罔展”。自此,肖全又憑詩界圖片逐次進入流行樂、影藝、社會文人雅士名媛,漸漸也與我們的初衷無關(guān)了。
太多人讓肖全再拍拍“我們這一代”的面貌。張曉剛在十年前對肖全說,這些年里“我們這一代”中的每個人做了些什么全寫在他們臉上,如果你不做這件事那沒人做。作家扎西達娃覺得再拍他們比當(dāng)時所拍更重要。藝術(shù)家歐寧也出主意,讓肖全拍完他們后還要拍“這代人”。
肖全動心了,想先拍拍老家伙們。但碰上“非典”,聯(lián)系好的拍攝對象說在“逃難”,“那口氣好像突然斷了。”肖全說,“而且不是我自然生起的拍攝念頭,別人的提醒是無效的。”
不再拍那些人還出于“袒護”。肖全嘗試過在成都再拍何多苓,何多苓沒答應(yīng)。不久前有人對肖全說,那幫人都老了胖了松了。還有人勸誡,那幫人有的停滯有的退步有的衰弱,并不是都那么牛逼,為表達自己的觀念而展現(xiàn)他人的不體面,何必那么做。
如果非要再拍,肖全想,那等他們都老了,等他們都沒那么忙。他們不再鋒芒畢露,也許在街邊坐著輪椅,只能接受衰老與失控,接受這一生?!坝猩陀袦纾@是一個真相。那么我現(xiàn)在何必去跟別人討論我的照片有沒有過去牛逼,討論為什么不再拍那一代,我早就不在那個緯度里面看問題了?!?/p>
“當(dāng)代愚公”黃大發(fā)
不排斥商業(yè)攝影
《象罔》雜志的那期“龐德專集”還有一篇龐德的文章——《資本的謀殺》,暗示、預(yù)見猛烈的市場經(jīng)濟旋風(fēng)即將刮來,中國詩人將面臨更嚴峻的壓力或放棄。不久,詩人島子光著背在燈下為肖全算命:空空空,空里得成功,蟠桃千載熟,不怕五更風(fēng)。
如今肖全不斷接受地產(chǎn)商邀約,在不同城市里拍“時代肖像”主題系列。他多次向人談起拍一殘疾歌舞團女人的經(jīng)歷:“不就是右手遇到點麻煩嗎,你還有左手?!毙と珜λf。她取下假肢,袖管空蕩蕩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恐懼和埋怨。
“我現(xiàn)在的圖片能讓很多人快樂,對營銷有幫助,本來就該得到經(jīng)濟上的回報。當(dāng)年我拍那些人的時候,中國還沒有藝術(shù)市場?!毙とf。拍普通人的開端是2012年應(yīng)周迅之邀為聯(lián)合國拍《2032:我們期望的未來》。前陣在昆明展出的照片被拍攝對象有流浪漢、黑社會、快遞員、志愿者、藝術(shù)家等。
觀察大街小巷、抓住人物細節(jié)、利用自然光,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肖全受攝影家布列松、馬克·呂布的影響。1993年,肖全成為馬克·呂布在中國的助手,之后一起工作四年,隨馬克·呂布去電器市場、火車站、街頭巷尾,拍下改革開放大潮中的變化圖景。
在攝影棚或街頭搭景打燈拍,這是他現(xiàn)在傾向的德國攝影家奧古斯特·桑德式的拍攝方式——最大程度理解和尊重被拍者,呈現(xiàn)戲劇性的畫面。三個年輕人以紳士的裝扮拄拐站在田埂上是桑德的代表作之一,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拍攝日耳曼民族的眾生相——驕傲、嚴肅與憂愁,被拍者皆精心裝扮,擺出自認最恰當(dāng)?shù)膬x態(tài)。
葉永青曾形容,肖全所拍的那代人精神氣場多少有一種虛狂的東西在,不真實,但蠻強大,每個人臉上都有一層光彩。80年代知識分子與普通被拍者的區(qū)別,肖全認為是被廣為人知后自我心理暗示帶來的自信氣質(zhì)——我跟別人不一樣了。
肖全以自己為例,“以前我敢住四季酒店嗎?以前我在北京住50塊一天的地下室?,F(xiàn)在我買得起阿瑪尼,用德國名牌箱子和最好的相機。這些都是人類共同智慧的結(jié)晶,是牛逼的人發(fā)慈悲心所造之物,我們應(yīng)該享受這些,然后輸出同等價值的東西?!本频攴块g衣柜門敞開,滿滿陳列著白襯衣、黑西裝、青色褲子。一件阿瑪尼襯衣正被肖全小心熨燙。
對物質(zhì)的喜悅透露早年艱苦生活的痕跡。退伍后肖全在四川廣播電視大學(xué)工作,一個月工資170塊。跟妻子尚未離婚時,肖全每天早上給她沖七塊五一袋的“紅星”牌奶粉,舍不得多舀一勺。一天早上妻子喝完牛奶后說:“哎呀,今天奶好淡。”那句話直到今天還像刀一樣在割肖全心口?!爱?dāng)時你只能這樣?!彼貜?fù)三遍,眼泛淚光。
為有充裕時間專心拍照他辭掉工作去北京找舞蹈家楊麗萍。在楊麗萍家里拐彎抹角說了半天,她終于聽懂了,拿了個信封裝上一千塊錢作為酬勞。從那天起,肖全成為一個靠圖片養(yǎng)活自己的攝影師。
之后他走南闖北。唯一的一張臥鋪票是前妻買的,從成都到武漢,其他時候肖全都坐硬座。從武昌到長沙時沒座,夏日炎炎,他以行軍背囊、大頭鞋的流浪架勢擠在人滿為患的過道里。到了晚上,他用鞋蹭干腳下那攤不明液體,一屁股坐下,抱頭大睡。
次日天未亮抵達長沙,他四處找拍攝名單上的人。在作家殘雪家院子門口枯等三日,最終見到一手提塑料袋的短發(fā)女人,著花衣短褲。那時還沒有手機,很多名單上的人沒法聯(lián)系。隔了幾年他聽到車載電話這玩意時,面紅耳赤地與人爭辯這不可能——電話必須有電線連接。
為了省錢,肖全還走老遠的路到中國美術(shù)館,就著一瓶汽水、一個面包泡一天展覽,感嘆“北京特別大”。一位在北京念法律研究生的女孩陪肖全去潘家園拍藝術(shù)家馮國棟,她問肖全天天漂泊住地下室孤獨么?!皬U話。不同的女人給我把鑰匙為我打開一扇房間的門,先生請進,然后她就走了。出門拍照時我是個攝影師,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蓖瓿膳臄z的信念與孤獨感時時纏斗。
有了些名氣之后,肖全受邀參加“太太口服液”創(chuàng)始人的生日宴。那人在宴席上向其他商人引薦肖全時強調(diào)了“藝術(shù)家”的頭銜,大家面露敬意。飯后肖全想,如果自己是有八千萬的肖老板,那幫人不會搭理,一定要做到這行當(dāng)里邊最好的,才能走到哪里都贏得尊敬。
1994年為張藝謀電影《搖啊搖,搖到外婆橋》擔(dān)任圖片攝影,過后,肖全回到深圳《街道》雜志繼續(xù)當(dāng)攝影記者。那時商品房市場開始蓬勃,需要廣告圖片。藝術(shù)史家呂澎的奧萊特廣告公司打造了成都的上河城,“一座充滿回憶的新城”成了經(jīng)典廣告語。肖全跟幾個哥們一塊兒為地產(chǎn)商拍廣告圖片,其中一張照片是將成都小孩臉上涂得臟兮兮,讓他們穿?;晟?、掛幾個鑰匙鏈、背大書包,借此表達自己這幫人年輕時候的樣子。
他不排斥商業(yè)攝影,牛仔在“萬寶路”廣告里下雨天抽著煙,“商業(yè)背景下的好照片同樣特別偉大。”2008年,他接杭州“萬象城”商業(yè)拍攝項目,照片登出后銷售效果不錯,開發(fā)商說下回再找肖全,至少給50萬。
剪掉蓄了很久的臟辮子
兜里的銀子一天天增多,皺紋也接踵而至。最早發(fā)現(xiàn)自己的變化是1994年在張藝謀劇組里,他見原本刀割般的下眼簾漸漸浮腫、松弛。但他認定自己眼神里的某種東西沒變,他說多年前在敦煌莫高窟偶遇的年輕人夸他眼睛清澈。
最忙的時候他在今日美術(shù)館辦展,在展墻上寫詩人郭路生(食指)和北島的詩句。一日清晨游泳過后,臉因充血而漲紅,肖全照著鏡子,覺得自己無比健康。加上多日翻閱詩集,他詩興大發(fā),用手機敲下臨時起意的詩給友人——我從泳池中一躍而起,在鏡子里看見一個少年。
坐在地板上接受采訪的肖全,不時看看鏡子。他陰柔、細膩,對年輕女性有吸引力。同坐在房間地板上的二十來歲的女孩以盤腿托腮的動作、傾慕的眼神和親昵的話語證實了這點。兩人采訪前一天剛相識,她是剛從日本回來的芭蕾舞蹈家。
“女人這本書你一定要去閱讀,”柏樺曾教導(dǎo)剛從部隊出來的肖全,肖全不解。和詩人張棗、柏樺、歐陽江河、鐘鳴一起玩文字游戲,輪流修飾“女人”這個詞。肖全隨口說,模糊的女人。自己也不明白何意。
后來他陪楊麗萍看戲,陪王安憶買菜,陪鞏俐逛街買衣服,拍照不是目的,跟她們交朋友才是。再過后,他為鏡頭下的女人辦影展,“女人·時間”、“時代肖像——肖全鏡頭下的重慶女人”。在《我鏡頭下的美麗女人》一書前言中他寫:上帝指派這些女人們需要的攝影師,在她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他說自己還是讀不懂女人,但在不斷學(xué)習(xí)。
前幾天肖全在昆明辦展,見到張曉剛,這回他鼓動肖全留“迷死了好多女娃”的長發(fā)。在1993年的一次聯(lián)展過后討論會上,張曉剛說:一般來說,藝術(shù)家成長分為幾個階段。最初階段勤勞作畫,不太講究外部形象;第二個階段,藝術(shù)上有點成績了,便重視自己的衣著打扮,比如留什么樣的發(fā)型、穿什么樣的鞋子等等;第三個階段,那就是什么都明白了、經(jīng)歷了,因而無論衣著打扮、言談舉止都顯得平靜、隨和,這時候,藝術(shù)家就成大器了。扎長辮子的肖全聽后很不自在。當(dāng)時張曉剛正留著平頭。
2007年,肖全拿起背包先后去了南美、尼泊爾、西藏,還去古巴尋找三個男人:切·格瓦拉、卡斯特羅、海明威。他那時正在學(xué)佛,碰到一個記者讓去尼泊爾,說那兒近且便宜,去過后他深感親近并拍了不少照片。回國后他剪掉蓄了很久的臟辮子,解開臟辮子走在深圳馬路上實在奇怪。
頭發(fā)不重要,肖全說自己包括拍攝在內(nèi)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安駐這顆心”,“要降服雜念”。
聞到佛法是在一次飯局上。一人對肖全說:“人一輩子修的是一念之差?!毙とv地站起,恭敬行禮多謝指點。在此之前,何謂釋迦牟尼肖全都不了解。但他相信自己繼承了母親善良慈悲的品性,佛門早已打開。
現(xiàn)在他天天學(xué)佛。父親80歲生日的次日,肖全去醫(yī)院看望他,讓他不要怕,“我們不是養(yǎng)過蠶么?蠶吃桑葉吐絲成繭,然后咬破繭,變成蛾飛走。那是一個嶄新的生命?!辈痪酶赣H去世?!端拇ㄈ請蟆返挠浾咴?jīng)到肖全父親家,告訴他肖全是個攝影家,父親不相信。
去部隊時,肖全隨身帶著一個畫架。念中學(xué)時他就愛畫畫,時間長了他看到自己畫畫的基礎(chǔ)能力、造型能力沒法跟何多苓那幫畫家比。畫畫門檻太高,他想說不定照相更適合自己。他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押對了寶”。
父親在1980年春天給在部隊的肖全寄了180塊錢,那是他近兩個月的工資,是家里省吃儉用后的支援。肖全只有每月九塊錢的軍餉。等到星期天,天還未亮,肖全就坐火車到北京前門一家商店里買下自己的第一部相機——海鷗205,169元。父親只當(dāng)給了又用功又乖的兒子一個玩具。而肖全想起從飛機里俯瞰到的島嶼及種種景象,想來一場“很大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