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導演，北京人。憑借自己執(zhí)導的第二部電影《嘉年華》，拿下了第54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獎，各種因素的助推使得這部電影的排片從最初的1.5%一度躍升至5.2%。截至12月2日，《嘉年華》票房累計2061萬。
文晏欣賞高級的留白。在她眼里，布勒松是省略的大師。“他的電影，他的極簡，他通過省略告訴你什么是最本質(zhì)的?！痹陔娪啊都文耆A》中，性侵案著墨不多，甚至加害人也一直面目模糊，“如果沒有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就沒有我的電影。從這個意義上講，它是一個重要的事件，但這個事件怎么發(fā)生的，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我留下來的是我特別想講的東西，跳過的東西就是可以忽略的東西，觀眾可以自己去得出結(jié)論?！?/p>
日常生活引發(fā)的思考，成為文晏影片呈現(xiàn)的來源。一次微信群聊，一位男士對文晏的女性朋友以侮辱性的語言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她主動發(fā)消息勸慰，“不用理他，這個不值得反駁?！彼Ｍ眠@種方式讓朋友感受到精神上有人和她站在一起，但“還是要用更好的方式來探討這樣的問題，比如說用電影?！薄都文耆A》正是她的嘗試。
兩個遭遇性侵的女孩，絕望暴怒的母親，旁觀一切的女服務(wù)員，只能弱弱說出“那公道呢？”的父親，警察、律師、小姐、面部模糊的加害人，還有巨大的夢露雕像，《嘉年華》呈現(xiàn)的是這樣一幅圖景，圖景背后是文晏希望傳遞的理念：“對女性的輕視、忽視、侮辱，還有諸多你應(yīng)該這樣做、不應(yīng)該那樣做的規(guī)訓，這些是不應(yīng)該被容忍的。每一個女性都應(yīng)該有權(quán)利說，你不可以這樣對我說話?！?/p>
文晏習慣與生活中的浮華盛世保持距離，盛大的party、名流的聚會，她去過兩次便再也不去，“你發(fā)現(xiàn)除了空虛，它不會給你更多東西。反而自己看書、看電影、思考、關(guān)注普通人的生活、關(guān)注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這些才是真實的?！?《嘉年華》的劇本打磨了一年，文晏看了許多類似的案件資料，發(fā)現(xiàn)許多事情一直在這么發(fā)生，結(jié)果荒謬，但每一件都是這樣，沒有任何意外。電影中展現(xiàn)的正是這種合乎邏輯的荒謬。
在《嘉年華》之前，大眾對文晏的普遍認知是“獨立電影制作人”，盡管她擔任導演的處女作《水印街》就入圍了2013年威尼斯電影節(jié)“影評人周單元”角逐“未來之獅”，也于次年受邀成為“未來之獅”單元評委，還在意大利《電影雜志》的一期特刊中被列為全球最具潛力的八位新銳導演之一。她擔任制片人的四部作品中，最廣為人知的是《白日焰火》，曾獲柏林電影節(jié)最佳影片金熊獎和最佳男演員獎。
在刁亦男導演的《夜車》中，文晏第一次擔任制片人。彼時中國電影總票房只有一兩億，獨立電影找不到錢，“談錢好尷尬，跟人家說我們只有一點錢，麻煩你，對不起，幫個忙。硬著頭皮去做，非常窘迫?！币惨蛄诉@段機緣，文晏了解了電影制作過程。第一部完成了，第二部找上來，第三部找上來……這個窘迫的活兒文晏做了十年。
文晏學藝術(shù)出身，她的視角總能在拍攝現(xiàn)場給導演提供切實的幫助。刁亦男回憶，拍攝《夜車》時，女演員的紅色圍巾是文晏在紐約買的，畫面色彩效果很出色。等到了《白日焰火》，刁亦男想再給桂綸鎂圍，文晏不讓，因為“桂綸鎂衣服太厚，《夜車》里的圍巾太細，并不適合?！?/p>
完成第三部電影的制片人工作后，文晏覺得不行了，“事不過三，再不停止就永遠做不回想做的事情?！彼龔娖茸约嚎樟艘欢螘r間，做導演拍了《水印街》，“你不開始就永遠推遲這個開始，最后變成沒有開始?！痹凇栋兹昭婊稹分?，她導演了《嘉年華》，“對于當導演，沒有某種意義上的巨大遺憾。因為所有你得到的就是你應(yīng)該得到的，你做到的也是你現(xiàn)在能夠做到的?！?/p>
合理的小邏輯疊加成荒謬的世界
人物周刊：你是學藝術(shù)出身，學藝術(shù)的經(jīng)歷對你影片的表達有什么幫助？
肯定會有，但具體我也不會想到某些東西——那次看了個什么畫，于是現(xiàn)在就直接（呈現(xiàn)在片子里）。它建立了一種審美、一種觀看的方式。我們說藝術(shù)、說電影，其實是一種觀看的方式，我們?nèi)タ词澜纭⒖慈?、看藝術(shù)。色彩、影像是淺層的東西，深層是你怎么去看世界。
人物周刊：當時這個案件，你以什么樣的方式在看待？
看案件就跟平時讀了一條新聞差不多，但新聞能提供的東西非常有限。它不一定是真實的，有些似乎是事實性的東西，但它們之間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是不一定的。等真正開始構(gòu)思的時候，我已經(jīng)拋開了過于具象的事情。還是從人物開始，去想如果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如果是這樣一個事件中的這樣一個人，她是什么樣的背景、有什么樣的家庭、是什么性格，今后怎么走……真正在想劇本的時候是抽離新聞事件的，只作為大體的背景和基礎(chǔ)。比如說，我在想人物的同時，會想她在什么樣的城市里面。之前的審美、之前對影像的喜好很自然地進入。片中的城市是虛構(gòu)的，不具有地域性，所以這里面就有之前的藝術(shù)準備呈現(xiàn)出來。
人物周刊：但這是無意識的。
對，我還是保持著一種很本能的東西。我特別不喜歡說因為倫·勃朗做了這個，所以我們要做那個，這是很淺層的。所有作品都是一個摸索的過程，我肯定沒有去模仿什么，但其實你之前有意無意讀到的或者你喜歡的，你的喜好一定會流露出來。我喜歡留白比較多的作品，喜歡克制冷靜的、理性的作品，我不用把我的情緒長篇累牘地呈現(xiàn)到你面前，逼迫你有同樣的情緒，反而我很理性地告訴你這樣一個故事，告訴你我的經(jīng)歷，你自然會有這樣的情緒反應(yīng)。
人物周刊：你說在構(gòu)建這個劇本的時候會想每個人的邏輯，結(jié)尾之前，片中每個人的行為都是在邏輯內(nèi)的，我們沒有看到跳脫我們想象的部分，那在這一系列符合人的行為邏輯的背后，你想表達什么呢？
你看，按道理講，如果每個人做事都符合邏輯，那最后事情的結(jié)果應(yīng)該很符合我們的預期。但為什么最后事情的結(jié)果完全出乎我們的預期？這就反映了可能我們社會的邏輯是不對的，你明白嗎？社會的大邏輯賦予每個人一個小邏輯，你單看這些小邏輯的時候都是合理的，但是所有的小邏輯疊加起來，就是個極其荒謬的世界。
人物周刊：在你看來，這個世界是荒謬的？
當然。這樣的事情為什么會發(fā)生，我為什么一開始能關(guān)注到這個事情，如果說發(fā)生一個案件，馬上就能得到合理解決、受害人受到了積極的保護，加害人得到了懲罰，這樣的事情警示了大家，所有的學校、家長都提高了認識，有相繼的法案實施，有相繼的學校的保護措施，那么這個事情不會引起我的注意，就會過去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但事實上不是這樣，它反邏輯，受害人被傷害，加害人逍遙法外，或者只是得到了某種輕微的懲罰，之后還可升官發(fā)財，恰恰因為這種反邏輯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你看每個人都有他的邏輯，都做著合情合理的事情，最后的結(jié)果卻是出乎意料的，那就應(yīng)該想這些人物背后發(fā)生了什么？我們的社會發(fā)生了什么，就是這個意思。
人物周刊：案件結(jié)局的反轉(zhuǎn)讓人有點錯愕，按照它之前的發(fā)展走向，我們覺得不會這樣。
對啊，那你就自己得出結(jié)論。有個傳媒大學的學生問我，她說覺得小米沒有聽見那段廣播，我說可以啊，你可以這么去理解，你可以選擇聽見也可以選擇沒有聽見。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一個烙印。那個廣播其實你每天都會聽見，每天發(fā)生的事情都會有這樣一個通報，它所通報的東西是不是你真正想象的，或者是你真正相信的，我覺得無所謂。這就是我們的現(xiàn)實。你可以把這個東西當成我們時代的一個戳，使得你幾十年以后回過頭來，你看，哦，這是那個時代的電影。
《嘉年華》劇照
進步有點慢，但總會發(fā)生
人物周刊：小文母親的反應(yīng)有些過激，作為母親，對孩子應(yīng)該是有愛的，她可能表達愛的方式有問題，但呈現(xiàn)稍微激烈了點。
電影要提煉很多東西。事實上，發(fā)生這種事，大家覺得孩子是羞恥的，這是極其普遍的現(xiàn)象。這個母親每天涂著鮮紅的口紅，年輕時候很漂亮，現(xiàn)在步入中年，她不愿意面對失敗的婚姻。在今天這個社會，失敗的婚姻對于男性的打擊，沒有對女性的打擊那么大。一個中年男性再找個年輕女性的幾率比較大，但中年女人能夠再次步入一個美滿婚姻的幾率比較小，這個女性還在努力打扮，還在努力找一個男伴，但是沒那么成功。她恐怕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情，她對小文做的事情，可能就是別人映射到她身上的，她也經(jīng)歷過被視作蕩婦的羞辱。因為你漂亮，這種事情發(fā)生在你身上，她對小文說，“誰讓你穿這種不三不四的衣服，誰讓你這么漂亮?！毕氡卦谏钪?，有人說過她：你都多大年紀了，還打扮成這樣，你要干什么？包括老師對小文說，你媽昨天又沒回家，不一定是很嚴重的某一次（中傷），但日積月累對她來說就是一種羞辱。當她碰到這樣的事情，當這件事發(fā)生在她身上、又要發(fā)生在她女兒身上的時候，她會自然把她每天接觸到的東西吐出來。我覺得是這樣一個反射，并不是說恨這個女孩，不是這意思，那種羞愧難當?shù)臇|西，無法擺脫、無法消解，所以她才會這樣。
人物周刊：甚至戰(zhàn)勝了她對女兒的愛？
當然。她自己生活很狼狽，如果她已經(jīng)把自己的生活處理好了，也處理好了自己和女兒的關(guān)系，那可能她就是一個成功的媽媽，但她不是。她到現(xiàn)在還沒能夠梳理清楚她和前夫的關(guān)系，她和耿樂那場戲表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以前是怎樣的，她還沒能走出來，還沒有說我已經(jīng)pass了，已經(jīng)明白了。
人物周刊：她身上很多矛盾，各種糾葛加在身上，很撕裂，像這樣一個形象是你眼中比較普遍的中年女性的形象嗎？
這個是挺普遍的，當然集中在她身上會鮮明一點。中國女性的焦慮比國外稍微多一些，我也想通過電影探討為什么。我們根深蒂固地認為女人應(yīng)該怎么樣，女人可以怎么樣，這個和我們非常多的限定是有關(guān)系的。包括更年輕的一代，二十幾歲的女孩，雖然她們接受的教育不一樣，但母親還是會和她說，你將來見男朋友的家長的時候，你多干活，少說話，別頭發(fā)那么短，別文身。我們還是覺得女性應(yīng)該是傳統(tǒng)的、溫順的，好妻子的標準是多干活、會做飯、賢惠，在男人面前少說兩句，不要太好強……一系列的約束。都人工智能時代了，我有一次在想，將來這人工智能，這女的怎么把程序輸進去，你們要很溫順，見了男人低眉順眼。
這些觀念依然非常強烈地影響著今天的女性。我們又進入性仿佛很開放的年代，但這個開放對于男性和女性是一樣的嗎？我覺得性和男的放在一起，甚至可以成為炫耀的資本，但和女性放在一起還是帶著羞恥感，還是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我們的生活和自我認知。
人物周刊：《嘉年華》中，對女性的不公，直到結(jié)束也沒有消解。
首先很多人意識不到這一點。有的男性自己很善良，沒想到社會還存在這樣巨大的偏見。更多的男性下意識享受了這種偏見，也沒有意識到，很多女性不得不經(jīng)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這個電影無非是讓更多的人意識到這一點。很多女性也沒意識到這個問題，起碼讓大家意識到這是不應(yīng)該被容忍的。
人物周刊：這是你在電影中最想表達的嗎？
這是一方面。像性侵問題，發(fā)生之后不了了之，我覺得跟這個很有關(guān)系。我們首先覺得這事兒沒那么重要。換成謀殺案，人命關(guān)天，但是這個事兒沒有那么關(guān)天，或者說為了孩子的名聲，我們可以妥協(xié)。為什么這個事會傷害孩子的名聲，正是因為對女性有偏見。謀殺案你被扎了一刀，不會說這個受害人太羞恥了，但是性侵、強奸這種案件會有這樣的想法。那么這是第一步，如果大家能消除這樣的偏見，就會有很多人站出來說我被侵犯了、我被傷害了。輿論也會幫助這樣的人，使得他們少受二次傷害，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遏制罪犯。
人物周刊：片中每個女孩都是不開心的。
她們都很艱難。在這樣一個大環(huán)境下，你想往前走，真的不容易，外國女孩就是你愛剃什么頭、愛文身、愛穿成什么樣、愛怎么樣，無所謂。但是現(xiàn)在我們還是不行，不光男的會說你，女的也會說你，女的甚至更會說你。這樣的情形都是傷害。你本來可以天馬行空地走你的人生，但現(xiàn)在你每走一步要碰到這么多不愉快，你要去克服，這會消耗你大量的能量。當然這是不好的事情。
人物周刊：但我覺得好像不只是女孩，男孩子留個長發(fā)、打個耳洞、文身也會有人說。
但總是還好一點。也是這么多年了，我就沒見過哪個女性活得特別灑脫痛快。
人物周刊：你自己算嗎？
我相對幸運一點，比較早地看明白這個道理，但我也一樣，我去哪，人家也會首先覺得，找你當評委是不是因為你好看，你都沒辦法和他們生氣，因為他們的認知就在那。聽了這個話，肯定不高興啊，我為什么要聽到這樣的話？這就是整個社會還要進步的原因，對人的尊重，對人的個性的期許，這是整體性的東西，不光體現(xiàn)在女性身上，但在女性身上表現(xiàn)得尤甚。
人物周刊：片子結(jié)尾小米逃離，算是一種突破嗎？
是勇氣吧。你得有勇氣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如果我們聽媽媽說的，好好學習怎么做飯，我們就永遠是那樣的女性。生活中有少數(shù)女性可以不一樣，可以讓我們贊嘆，她是這樣子生活的，是要靠勇氣選擇不一樣的人生。
人物周刊：可是個體的勇氣可以對抗社會的大邏輯嗎？
當然很難，但是也要對抗。如果只有一個人對抗，那么這個人永遠是一個渺小的個體，但當大家都開始意識到我們要反對這個東西，積少成多。不管怎么說，人類進步了，一百年前我們還裹著小腳，但是現(xiàn)在我們可以去上學，那總是進步。相比于科技的進步，這方面的進步有點慢，但進步總是會發(fā)生。
人物周刊：那小米本人呢？
我覺得遠方對于她來說，并不意味著一定是美好，可能是下一個陷阱，那就看她有沒有真正強大的內(nèi)心，永遠逃離陷阱。
人物周刊：你調(diào)查過很多人心目中的夢露，在你眼中夢露是什么樣子？
她就是一個女人，跟我們所有人一樣的女人，只不過碰巧非常美，符合了男性對性感尤物的所有想象，所以才會有那樣悲劇的一生。
人物周刊：所以她的命運你覺得也是……
對，跟電影是一樣的。
人物周刊：你之前提到，想通過這個電影打通現(xiàn)實和超現(xiàn)實的東西，超現(xiàn)實的部分是什么？
其實也沒有刻意的超現(xiàn)實，只是覺得社會荒謬到一個超現(xiàn)實狀態(tài)，我不想停留在就事論事，純描述這樣一個故事，所以雕像可能是我一個小小的、讓這個電影稍微更走出來一點的層面吧。
人物周刊：你說第一步讓大家意識到這個事情，那以后的作品會不會是在這個基礎(chǔ)上去消解它，還是繼續(xù)去呈現(xiàn)？
可能會有更多思考吧，因為我對這些問題還是在思考過程中，我也沒有結(jié)論，電影也無法提供一個藥方。解決問題還是要靠每個人的努力，我的電影永遠會呈現(xiàn)我的思考，我能思考到哪個程度就到哪個程度。
我當然有悲傷、憤怒、睡不著覺的夜晚
人物周刊：在思考中你會刻意克制情緒嗎？
思考都是偏理性的，不思考才是情緒化的，因為電影本身就是感性和理性的結(jié)合，你最開始看到什么東西有感觸，想用什么畫面去呈現(xiàn)，我還是保留它感性的一面，不會去特別指明這個東西強調(diào)什么、那個東西意味著什么，所以我才用這個、不會用那樣的方式去創(chuàng)作。但當把感性的東西鋪陳到那里的時候，肯定理性要進來，去取舍一個電影里面你怎么去表現(xiàn)所有的東西。電影本身就是一個感性、理性、再感性、再理性這樣不斷交織的一個過程。
人物周刊：當你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個人情緒是怎么樣的？
我當然有悲傷、憤怒、睡不著覺的夜晚。
人物周刊：但是你拒絕呈現(xiàn)這種情緒。
電影怎么會沒有悲傷沒有憤怒，但好的電影是克制的。我現(xiàn)在極其悲傷，但你作為一個完全不了解我的人，第一次見面，如果我只是坐在這嚎啕大哭，你可能還是不明白我為什么悲傷，你可能覺得很可笑。我把我的故事娓娓道來，你聽完了，你會覺得無比悲傷，即使我可能是很平靜地講出來。最深層的悲傷是無言的，你連哭都哭不出來，連罵都罵不出來。
人物周刊：在籌備劇本的過程中，不斷翻看過往案件，你會痛苦絕望嗎？
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東西了，這就是為什么我想寫這樣一個電影。為什么關(guān)注性侵的東西永遠都在掩蓋，這是我想提出來的一個問題，就是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太多了，不管結(jié)局是什么，有的真的是判了刑，但是還在方方面面掩蓋各種相關(guān)的東西，有的根本不判刑，有的找個替罪羊，不知道為什么。
人物周刊：看電影的時候我們希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來扭轉(zhuǎn)一切，來個英雄，但你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力量？
所謂超級英雄，是被好萊塢創(chuàng)造的，本來就不存在的，我們這個時代英雄就是能獨立思考、保持清醒的人，能盡自己所能幫助別人的人?？梢哉f他作為一個個體、相對于個體來說他是微小的，但我們還是需要這樣的人，需要每一個人成為這樣一個人。
人物周刊：按照你剛才對自己的定義，你還是非常符合英雄這個條件的。
我能力還是很有限的，能做的東西很少，但有些人他們是，比如說為這些孩子伸張正義的律師、心理醫(yī)生，去做公益的這些人，他們是符合這個條件的，他們真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直在幫助別人，天天接受負能量但是給予正能量，所以我們無非就是在生活中努力向他們靠近，多做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