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近10個小時的長途駕駛,在黃昏時分我抵達了河南南陽。在酒店簡單吃了晚飯,便一覺睡過去。睡夢中我看見狼煙四起,二月河頂盔摜甲騎著一匹白色戰(zhàn)馬奔馳而來,身后追兵逼近,慌亂中他打開一本書念念有詞,追兵人仰馬翻……
第二天一早,我沿著白河駛往拍攝地點——市委家屬院。沿河兩岸的欒樹結(jié)滿粉色蒴果,仿佛一串串精巧的燈籠荷包。
我把車停在家屬院停車場,背上器材,步行至一條僻靜窄巷。巷子不深,紫藤遮蔭,只有兩戶人家。朱漆大門裝飾著門釘,我叩響門環(huán),里面?zhèn)鱽砟_步聲,開門的是二月河夫人,臉頰清瘦,頭發(fā)在晨光中泛著酒紅色,“你到得夠早的,拍照用不了多長時間吧?”69歲的二月河健康欠佳,她可能希望我盡快結(jié)束。鵝卵石鋪就的甬道通向紅磚小二層樓。院子里的魚池布滿青苔和落葉,菜園里種著幾撮稀稀拉拉的蒜苗。
門廊里光線昏沉,我險些踩到散放在門口的鞋。客廳里沒開燈,窗玻璃烏突突的,剛吃過早飯的二月河坐在餐桌前扣著雙手、閉目養(yǎng)神。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只大個兒玻璃煙灰缸,旁邊有半板兒膠囊藥和一盒軟包中華煙?!芭尽?,二月河夫人打開日光燈,光亮驚醒了二月河,他抬起眼皮用河南話對我說了句什么,聲音有些含混,我沒聽清?!昂唵闻膸讖埦托辛税??”二月河夫人再次提醒。
我迅速將燈光和背景布架在院子里。二月河站在門廊里吃力地蹬皮鞋,腳面浮腫。他遲緩地走到背景前的椅子上坐下。夾克衫肥大;格子襯衫下擺露在羊毛衫外面;褲腿上洇著飯漬。他正襟危坐,目光穩(wěn)固,我讓他擦了擦眼角和嘴唇。他岔開兩腿,雙手放在大腿上,像古時的帝王畫像。
在外面的拍攝結(jié)束后,我們回到房間,二月河坐回老地方,雙眼微闔。老房子里彌散著遲暮之氣,唯有餐桌鋪的那塊白桌布上,大朵大朵的金雞菊斑斕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