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 | 李麗華謝幕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徐輕輕 日期: 2018-01-03

去年秋天,老牌影星夏夢去世,今年春天,李麗華瑤池返駕。

息影40年后,李麗華關(guān)上了人生的大門。2017年3月20日,這位被譽為中國影壇常青樹的女演員在香港去世。根據(jù)她的遺愿,身后一切從簡,不辦公祭。這像極了她的風(fēng)格,晚年深居簡出,不受采訪、不留自傳、不理紅塵。從民國到日據(jù)時代的上海,從解放之初風(fēng)云詭譎的香港到戒嚴(yán)時期的臺灣,她曾有初入江湖的烈火雄心,也曾如來去不由己的孤鳥浮萍,可令人稱奇的是,她似乎從未被世事所累。

1924年,李麗華出生于上海,父親為京劇名伶李桂芳,母親則是專攻老旦的張少泉。李麗華從小耳濡目染,很早就展現(xiàn)出過人的藝術(shù)天賦。12歲移居北平,16歲進(jìn)入上海藝華影片公司,同年便因主演《三笑》聞名上海灘。隨后她憑借《春江遺恨》等電影成為與上官云珠、周璇齊名的女演員,一時風(fēng)頭無兩。

歷史曖昧,枝蔓叢生,那一代女演員多半顛沛流離,盛名之下總是難逃命運捉弄。1951年周璇患上精神疾病,1957年香消玉殞;建國后,上官云珠雖曾獲封“新中國22大電影明星”,但在“文革”時期卻因受到迫害而選擇自殺。惟有李麗華全身而退來到香港,半生跌宕,未失分寸,活出了一種難得的遒勁與精明。從影40年,一百四十多個角色疊加在李麗華身上,不沖突、不違和,像是從窄縫中殺出重圍的女俠。

“女明星中論風(fēng)采、演技,無人能及她?!币压蕦?dǎo)演李翰祥對李麗華贊美有加。1958年,李麗華和第五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dǎo)演弗蘭克·鮑沙其合作《飛虎嬌娃》,成為第一個真正踏上好萊塢影壇的華人。隨后她又與李翰祥合作,成了千嬌百媚的楊貴妃和一統(tǒng)天下的武則天。她生得一副張揚折返的挑眉和一雙顧盼生姿的美目,雖身材嬌小,但自有玲瓏嬌俏的嫵媚和威懾眾生的霸氣——后輩們看到了她的美,便也想借演楊貴妃和武則天成為演藝圈女皇,可往往借了殼借不到魂,多半枉顧了這些角色。

李麗華有演戲的魂,既能駕馭富麗堂皇的宮廷權(quán)貴,也演得了奔波于日常的市井女人,她能夠演正直的新聞記者、堅強的紡織女工,也不拒絕演虛偽乖張的窮寡婦、謊話連篇的交際花。她為角色而生,而不工于個人形象的經(jīng)營。 

1966年,李麗華因《故都春夢》拿下第三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三年后又憑《揚子江風(fēng)云》收獲第二座影后獎杯。1978年,在《新紅樓夢》中飾演賈母之后,她便不再演戲。1980年,她的第二任丈夫猝然離世,她與仰慕自己多年的富商結(jié)為連理。2006年,第三任丈夫病逝,她過上了離群索居的生活。2015年,臺灣電影金馬獎將終身成就獎授予李麗華,次年,她又收獲了香港電影金像獎終身成就獎。

當(dāng)92歲的李麗華身著樸素黑衣、坐著輪椅出現(xiàn)在舞臺上時,全場起立鼓掌向她致敬。人們略帶哀傷地想:這很有可能是李麗華最后一次公開亮相了。

去年秋天,老牌影星夏夢去世,今年春天,李麗華瑤池返駕。往事不可追,我們即將與那個時代的電影世界告別。只是往后,恐怕再難尋覓那些從家國大事中走出來的兒女,人們將不得不接受一個現(xiàn)實:和她們相比,現(xiàn)在銀幕上活躍著的更像是女明星們精致的假面及其蒼白無趣的人生。這是我們的遺憾,也是李麗華等人謝幕之后我們格外唏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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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6期 總第816期
出版時間:2024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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