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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小河的自我介紹往往是:小河,原名何國鋒,1975年生于河北邯鄲,何萍所和田巧云生的第三個兒子。
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定義為一個音樂人,但他沒有這么做。因為那樣“等于把你身上別的很多東西砍去了,你就是個唱歌的,人們不會去想也許你做飯還很好吃”。
我忘了問他做飯到底好不好吃,只知道他畫畫不錯。小河從小喜歡畫畫,夢想考上中央美術學院,卻與父母的期望背道而馳。在最簡單的家庭邏輯里,父母終止了他的繪畫班課程,希望他能把文化課考得更好一些。
1980年代的邯鄲,正如中國所有的三四線城市一樣,手表、自行車、縫紉機還霸占著三大件的位置,彩色電視開始取代黑白電視,香港電視連續(xù)劇《霍元甲》紅極一時,搖滾樂順勢而起。
“那個時候港臺音樂進來了,一下子爆炸,大家對它完全沒有抵抗力,孩子們嘴里唱的全是,大家的打扮也開始學那些,小縣城里我們都留著‘郭富城頭’?!焙⒆涌煞殖蓛蓳埽粨苁锹耦^讀書不聞窗外事的,一撥是開始打扮自己逃課談戀愛的。無論如何,一個極具時代特征的群體形成了,他們有頹廢的眼神,留飄逸的長發(fā),穿帶破洞的牛仔褲,講叛逆的言語。他們像一面鮮明的旗幟,成為許多年輕男孩子追尋的方向。
小河開始逃課,打架,忤逆父母。
“那時候經(jīng)常打架?”
“也沒有吧,經(jīng)常被別人打。男孩子嘛。那時候?qū)κ澜缬幸环N陌生感,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我’是什么樣的。打架也是確立自己的一個過程,你在朋友之間要有一個身份,而且你覺得經(jīng)營朋友關系就是一個‘自我’的確立,通過經(jīng)營關系、經(jīng)營跟這個世界的關系來確立?!?/p>
何萍所和田巧云的第三個兒子讓他倆頭疼:這樣下去孩子會去勞改所的。小河初中畢業(yè),沒考上重點高中,父母決定把他送去部隊。小河離開了邯鄲,但北方工業(yè)城市厚重的煤炭和鋼鐵粉塵,和鋪天蓋地的港臺流行音樂,依舊附著在他的身上。
就像許多八九十年代熱愛搖滾的年輕人一樣,小河的音樂啟蒙來自崔健、竇唯等歌手。他在部隊里開始學習吉他,和兩名戰(zhàn)友組成一個名叫“上等兵”的樂隊,貝司手是通信兵,鼓手是團部的宣傳兵。
三年后復員,背著一把電吉他和貝司手一起來到了北京,帶著頹廢的眼神,留起飄逸的長發(fā),想要成為搖滾明星。
小河在福建 攝影:Pony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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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小河沒有成為搖滾明星,貝司手去了湖南。
他得到一份保潔員的工作但入不敷出,成為商場保安又與大個子室友打架,最后在琴行工作了兩年,寫了幾首歌,去酒吧唱歌。大部分時間是翻唱別人的歌,比如《愛江山更愛美人》。
組樂隊和生活都需要技巧,大概是那時候?qū)W會的道理。
到北京的第四年,小河24歲,組建了他人生中第三支樂隊——美好藥店——并且擔任主唱,事情開始有了起色。
他把一則新聞一字不差地寫成《老劉》,《北京月訓》中的電動玩具發(fā)出塑料質(zhì)感的笑聲,《蒼老蟲》踏著簡單的步伐無限重復,最后突然冒出一句“打的也沒人報銷,錄這一段整整錄了四百遍,什么歌唱四百遍還能有感情”自嘲,離題萬里。他唱的歌常常沒有詞,像囈語,也許連自己也唱不出一模一樣的第二遍。
美好藥店的成員們戴著紅色高帽和白口罩,把瓶瓶罐罐搬到舞臺上,請臨時演員,自己制作道具,像演一出荒誕劇一樣表演一首歌,這荒誕取決于人,也不多不少取決于世界。小河有時候套一個麻袋,眉毛與頭發(fā)涂成白色,其他全涂成黑色,或是畫一張京劇臉譜,耳朵上掛著自行車牌,咧著嘴沖你笑。
他像個瘋子一樣,表演時也瘋,喝完酒也瘋,夾在那個路遇赤身裸體瘋男人的傍晚和80年代遺留下來的不安之間不知所措,他有渾身的力氣要使出來。
人們措手不及,不知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來迎接美好藥店和小河,樂評人張曉舟說:“無論是民謠、搖滾還是爵士、實驗的韁繩都無法套中這匹野馬,這是一支四不像、五馬分尸的樂隊。”
小河成了“鬼才”,美好藥店成了中國搖滾圈里的奇物。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盲人摸象一般在感知這個世界,現(xiàn)實的戲劇性總讓小河驚訝,下意識地想要在作品中重現(xiàn)那種魔幻感。
“其實年輕時帶著很多沉重的東西,甚至是一些岀離人類的角度去跟這個世界打交道。比如會思考:我們活著是為什么?現(xiàn)實跟夢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人類的希望在哪里?我覺得愛情在那個時代——美好藥店的初期——是最輕最輕的,不屑一顧?,F(xiàn)在想想,那種感覺特別像一個暴君,對自己的生命,和周圍的朋友,是不近人情的那種?!?/p>
美好藥店也是思考的結果之一,代表著病痛與美好并存,這兩者都是世界的真相,他們的歌也大多在矛盾中悲喜交集。萬變不離其宗的是那句被印在專輯紀念冊上的尼采名言:“我們想成為自身的實驗和實驗動物。”
2001年,在五道口的開心樂園酒吧有一場演出,小河穿著三角內(nèi)褲上臺,把一枚別針扎進自己手臂。預謀好了驚世駭俗,他脫掉內(nèi)褲當場撒尿,臺下有人拿一個640ML裝的燕京啤酒瓶子接著,然后開始喝,邊喝邊大聲叫著:“好酒!好酒!”
小河跳下臺,在一塊畫布上拉屎,然后用排泄物作畫并當場拍賣。雷子在當天的演出現(xiàn)場,聽到人群中有人喊:“我出五毛!”“我出兩毛!”“我出一毛!”
在美好藥店最瘋狂的三年時間里,幾乎每場演出都是不重復的,那時候演出票價很低,基本定在20塊左右,樂隊的收入也很低,低到一場演出毛利每人5塊錢。
但他們卻樂此不疲。
小河(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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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找到了可以全部唱自己的歌的地方,那就是三里屯的河酒吧,由民謠樂隊野孩子創(chuàng)立。
與周圍的商業(yè)酒吧不同,過了12點,河酒吧的老板很可能已經(jīng)喝醉了,放開自家酒庫讓大家喝酒,唱歌的人胡言亂語,即興奏出音符,總是很熱鬧。
周云蓬說,常來河酒吧的人形成了一種家族關系,所有男人都是舅字輩的,所有姑娘都是姨字輩的。有一個不存在的孩子,成為大家共同的紐帶。但這種烏托邦的音樂共產(chǎn)主義無法折合成人民幣交房租,很多看演出的人會在隔壁的小鋪里,先買上幾瓶啤酒揣在身上,進酒吧一邊喝一邊看。
在那里,摩登天空為小河錄制了一張現(xiàn)場唱片,也是小河的第一張個人唱片,叫《飛得高的鳥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名字長而拗口,錄下了那個時代的聲音,像粗糙而沒有發(fā)膠的膠片電影。
“河酒吧特別能代表我們70后一代的音樂人,算是一個新民謠的集中地。那時候誕生的民謠沒有風花雪月,可能帶著一點點鄉(xiāng)土味兒,但又不是民族性的,所以是很特別的一個東西,也是我們的特點。”
2003年,野孩子成員小索去世,河酒吧轉讓。2009年,小河離開美好藥店。
2015年10月,我在一家咖啡廳第一次見到小河。他的頭發(fā)白了大半,身板精瘦,穿了一件綠色的毛衣。
這里要舉辦一場沙龍,小河是分享嘉賓。試講結束后,活動的志愿者跑過去對小河說:“小河老師,剛才你在想的時候眼睛往上看像翻白眼,正式演講的時候可以看看觀眾?!毙『右灰稽c頭應著,語氣溫和,順便詢問附近哪里有素食餐廳。
小河發(fā)生了一些外界看起來劇烈的變化。
他開始學習佛法,慢慢地戒了煙,戒了酒,不再發(fā)酒瘋。他把木吉他藏起來抱起了阮,唱的歌“旋律簡單到俗套”。他學會了用微博微信,耐心地聽旁人說話,變得溫和緩慢而有條理,講話時講幾句便笑一下。
人們反應過來時,會摸著腦袋想:咦,這是小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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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北京霧霾紅色預警第一天,小河的“停云游響——回響新年暢談會”將在樂空間舉辦,時間已經(jīng)接近2017年了。下午兩點鐘,我在北新橋的樂空間見到小河,他沒有戴烏氈帽,看上去依舊精瘦。
人民美術印刷廠380平米大倉庫改造的藝術空間有一種復古的溫情,吧臺一面的墻上擺滿了酒,其余的墻壁則留給了唱片和書籍。工作人員正在準備活動用的畫架、顏料和雨衣。
畫家章白在場地正中央一塊巨大的畫布上寫“停云游響”,距離章白五米開外的舞臺上掛著一幅字:“停云一重天,游響萬人間”也是他的手筆。這是章白第二次見到小河,他說:“小河當過兵。跟我一樣,當過兵的人不怕死。我站在墓前挨個數(shù)數(shù)的歲月想必他也經(jīng)歷過。”
參加活動的人陸續(xù)到來,像每次「回響活動」一樣,統(tǒng)籌美香已經(jīng)和場地方對接好了一切,屋子里漂浮著一層薄薄的霾。
「回響行動」是小河去年的新項目。結束了2015年“音樂肖像”的展演,小河又寫了幾首新歌,并預告了春天的巡演和新專輯的即將問世。突然有一天,小河想:難道有了歌就非要錄唱片嗎?好像不出唱片就對不起歌手這個身份?我在臺上唱,觀眾站在臺下聽,總是如此?
小河想要打破傳統(tǒng)唱片的出版模式,更重要的是打破演唱者和聽者之間的觀賞關系。于是他在各個城市召集音樂愛好者,與他一同去郊外排練歌曲、錄制新唱片,為專輯設計封面。
“首先要發(fā)現(xiàn)慣性才可以打破。你要是連慣性都發(fā)現(xiàn)不了就不能打破,就像喝醉的人不會知道自己喝醉了?!痹谏鐣暮榱骼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無論是發(fā)現(xiàn)慣性還是打破慣性。去年11月份在合肥牯牛降的一次“回響”只有三個人報名。
統(tǒng)籌美香告訴我,小河得拿個人演出的收入來補貼「回響行動」的支出,她會跟小河說:你為什么不老老實實去做唱片,然后到各地去巡演,就可以不用這么累?。⌒『永匣卮鸩焕?。
演唱前有一個提問環(huán)節(jié),一個姑娘站起來。
“小河你好,我特別喜歡美好藥店,你這些變化我都覺得非常好,但是有一天我在聽美好藥店的時候我都快哭了,我感覺美好藥店好像真的沒了。何叔叔都這么‘佛’了,美好藥店還會有嗎?”
屋子里除了吧臺點著幾盞燈,只有舞臺是被照亮的,舞臺上只有小河。室內(nèi)的霾已經(jīng)到了肉眼可感知的濃度,茫茫的白色彌漫在穿白色毛衣的姑娘與白頭發(fā)的歌手之間。
小河思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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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說過他一直想要確立自我,這種嘗試在專輯《身份的表演》問世時達到了巔峰。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所思所想的音樂當中,掉進了自己設計出來的一個劇場里,可以沒有觀眾,可以一個人演奏,快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攝影師高鵬拍過一張小河的照片,2009年《身份的表演》首發(fā)專場,舞臺上只有小河,他坐在椅子上,把吉他扔在一邊,身體扭曲,像一具木偶,右上方懸掛著一張他自己捏的人臉。
這種狀態(tài)讓他感到害怕。
為了避免自己被自己困住無法擺脫,小河換了一種方式創(chuàng)作。2010年,他把自己放在創(chuàng)作的生產(chǎn)線上,每個月,他去全國各地見一個陌生人,和這個人相處一兩天,然后為他寫一首歌,這是一個既定的程序,不可以改變。由此誕生了“音樂肖像”。在不斷地與陌生人接觸的過程中,小河開始明白創(chuàng)作是什么,明白了音樂的功能和力量是什么。
老舍說,每個人在世間,就像八百尊羅漢,各有各的位置。小河費盡思量大半輩子,想,該把自己安在哪個位置。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自我只是我們自己想出來的一個東西。我們看到任何東西都要去確立一個中心,一個杯子要確立,一個桌子也要確立。沒有這個東西你就要瘋了。但這只是你需要。”
“音樂肖像”的成果終止在12首小樣,因為小河在表演時從臺上摔下來,腳跟碎了。五年后,他重啟這個項目,拿著當年的小樣找到12個兩岸三地的音樂人和樂隊,繼續(xù)為12個陌生人歌唱,并且在去年年初安排了一場名為“時間的蜜”的演出。
演出結尾,小河、周云蓬和萬曉利以“橫切面”組合的身份登臺唱了幾首歌,最后一首是小河的《尋人啟事》,這首歌被收在小河的專輯《傻瓜的情歌》,他對失蹤的招貼告示有一種感覺,卻又說不出來,于是用重復的旋律唱著:
姜磊,95年出生,
在貴陽市環(huán)南巷失蹤 ,時間是 98年6月
楊鳳,02年出生
在貴陽市青山小區(qū)失蹤,2006年9月
吳鵬飛,79年出生
在如皋 離家出走,時間是97年7月
薛雨毫,04年出生
在眉縣下土嶺村失蹤,2006年12月
周云蓬唱的時候改了詞:何國鋒75年出生,15歲時離家出走,時間是90年9月。小河唱的時候改了詞:萬曉利71年出生,從邯鄲來到北京,時間是97年7月。周云蓬70年出生,從沈陽來到北京,時間是94年4月。
他們互相喊著對方的名字,喊著“他們他們他們他們?nèi)ツ膬毫恕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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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思忖完畢,開始回答姑娘的問題:“我的意思是你喜歡的那個美好藥店是不會再有了。就算我們再去組起來肯定不是那個時候的美好藥店。能不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
那些旋律簡單的歌關乎小河的生活和生命,“這些歌比《傻瓜的情歌》更簡單了,甚至沒有任何怪的東西,但這個是我需要去面對的,在一個被別人稱為是‘鬼才’的人的內(nèi)心里,是愿意接受這樣的?!?/p>
活動結束后我跟剛才提問的那個姑娘閑聊,她說她那么喜歡美好藥店時期的小河。
“現(xiàn)在呢?”
“人總要長大嘛。美好藥店都是年輕的東西,何叔叔要是現(xiàn)在還出一張荷爾蒙騰飛的專輯,應該不能了?!?/p>
小河唱了20年的歌,從長沙的塔客堡,到北京白石橋的民謠、栗正,再到三里屯南街的河酒吧、亞運村的無名高地。人們已經(jīng)不再詫異于他的改變,也不再關心他能不能上春晚,而關心他能不能唱到60歲或者更久,他的聲帶老去還會發(fā)出怎樣美妙的聲音。
一個作品有多大的藝術成就,不是小河在乎的事情。
“我知道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所以從沒有想過‘回響’會是一個大眾的東西,也沒有想過‘音樂肖像’是個大眾的東西,它本身是帶點嚴肅性質(zhì)的東西,但恰恰是這些認真嚴肅的東西在推進這個時代往前走。”
想起年輕時候的那個自己,小河總是抹一把臉,然后說“干了很多蠢事”。即使并不善于對付舞臺,仍是眼一閉,弦一掃,用音樂給自己筑起一道墻,待在安全范圍內(nèi)。
他知道那都是他,所以不憚于去否定他,但他又無法否定過去的自己,在那個生命階段的小河也在認真創(chuàng)作,“像《馬龍》,拐來拐去的也不知道唱的啥,但他有自己的表達,你最清楚你自己了,你知道那種表達是在不清楚的狀態(tài)下。他表達的就是不清楚,因為他自己就不清楚?!恶R龍》是跟做夢有關系,還有影射,居心叵測的復雜?!?/p>
小河的微信名字叫作“覺”,既是睡覺的“覺”,大夢未醒,又是覺醒的“覺”,平生自知。
“年輕的時候總是想很宏大的東西。標新立異,想創(chuàng)造歷史。我是創(chuàng)造天地的人,我要把所有的東西破壞掉,我要建立新風格建立新世界。哪怕別人覺得很怪誕,我還是要創(chuàng)造。但遙遠的東西都會顯得過于悲壯和沉重,反而生活是很生動的?!?/p>
他于是想起來和父親一起趴在窗口看人吵架的下午。在臨街的老樓房里,樓下就是旁邊村子里來賣菜的人,還有賣衣服的,父親有時候就沏一杯茶在那邊看。
雖然仍不習慣小河不再發(fā)酒瘋,但張曉舟知道,“發(fā)酒瘋和在舞臺上的‘瘋狂’表演并不是一回事?!彼f:再瘋狂,其實也多少是有預謀的?,F(xiàn)在他安靜多了,但不管處于什么狀態(tài),小河可能是中國樂壇最懂得“表演”的音樂家,即興也好,實驗也好,最終都考驗你的表演能力,而“表演”不再僅僅是個人宣泄抒發(fā),而是再造另一個我,更多的我,乃至“無我”。與其說小河的音樂形式是“實驗”,還不如說“實驗”是他的哲學,他也有搖滾的宣泄和民謠的抒發(fā),但更厲害的是他也能抽離出來,他一直是站在搖滾和民謠邊緣,在界內(nèi)界外跳來跳去的一個音樂家。近年他在尋找一條讓藝術和宗教相融相成的路,得有很高的悟性才能做好,大多數(shù)藝術家在宗教面前都是失敗了,也就是一下子被宗教給收了,比如把佛教的“空”,活活變成了空洞,而小河是個例外。
“所以你現(xiàn)在看到的就是以前的小河,今天的我都是昨天的我?!毙『诱f。
他坐在那里,全身散發(fā)著一種積極的味道,像推巨石的西西弗。
(感謝陶身體劇場創(chuàng)始人陶冶、木推瓜主唱宋雨喆接受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