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白銀飯店寫完了關于白銀往事的文章。站在白銀飯店樓頂,能看到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方:連環(huán)兇殺案被害者住的樓、兇手經常走的路、警察和居民活動的場所……他們曾經就這么比鄰而居或擦肩而過。
卡波特談論他的作品《冷血》時大概說過,我們都是生活在同一所房子里的人,有的人走了前門,有的人走了后門。前門和后門之間,是廣闊的空間和時間。我寫的白銀文章就是前門和后門之間的故事。這里邊的人,有的走到了惡的極端,有的被狂魔吞噬,有的困惑不解……而他們又和大多數人一樣,普普通通生活著。那些天的傍晚,好幾次看著太陽從遠處的群山落下去,白銀籠罩在鉛灰又帶著一些淡藍的薄暮里,心里會升起復雜的難以一一分辨的悲哀。
從某一層面來說,無人是一座孤島——我們都生活在各種社會關系里。從另一層面來說,人人都是一座孤島——我們的內心多大程度能夠被了解,包括我們自己。
那些天,我走訪了許多高承勇周圍的人,老實、和善、穩(wěn)重、孝順、簡樸、隱忍……是他們描述高承勇所用的詞匯,他似乎擁有一個普通人所擁有的一些美德。他的另一面呢?如果這些極端的兇殺手段最后被法庭確切地證實,他的另一面則如同深淵。
卡波特用了6年時間調查采訪,寫出了《冷血》。細致如此書,殺人者的心理軌跡仍然無法完全還原。這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如同花瓶砸在地上,只能找到碎片。
嫌疑人高承勇的心理變化過程值得動用最好的心理學家來分析,這會是極其重要的記錄。人心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測?完全不同的心理狀態(tài)如何在一個人的內心共存?
在心理學家皮亞杰看來,心理發(fā)展是主體與客體相互作用的結果。他認為,發(fā)展有4個條件——成熟、實際經驗、社會環(huán)境的作用和平衡化,前三者是發(fā)展的經典性因素,而“平衡化”最為重要?!捌胶饣贝龠M了同化與順應之間的和諧發(fā)展,并使得成熟、實際經驗和社會環(huán)境之間處于協(xié)調狀態(tài)。
當高承勇無法接近,我們只能去呈現社會環(huán)境。這樣的呈現不是說這之間有必然的聯系,而是提出問題: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中,為什么大多數人走了前門,卻也有人走了后門?
我曾采訪一位心理學家,她說過,一些人在成年之后匪夷所思的表現來自其年幼時期的經歷,就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對某些事情驚慌、暴躁或沉迷。了解自己都這么難,何況他人。
在已經顯示的案情中,28年里,兇手有14年在殺人,而最近14年沒有殺人。是什么讓他停下來?瘋狂的變態(tài)欲望也是能夠控制的么?如果是,什么樣的主客觀因素讓這樣的心理得到控制?
研究基于信息掌握得足夠多,當記者們費盡力氣希望能從各種人嘴里聽到一些消息時,我們明白,目前的報道還只是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