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2日,魏則西去世了。這位西安電子科技大學的大學生在大二時發(fā)現(xiàn)患了滑膜肉瘤,經歷了“痛苦的不愿意回憶的治療,手術,放療,化療,生不如死,死里逃生”,終于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
不斷有人翻出他對知乎問題“你認為人性最大的‘惡’是什么”的回答,他提到自己通過百度搜索找到了一家據(jù)說可以施行“生物免疫療法”的武警醫(yī)院,花費了二十幾萬元,并沒有什么效果。直到最后“找到了真正靠譜的技術,家里卻快山窮水盡了”。
作為中國大陸的搜索引擎一哥,百度與莆田系的恩怨情仇早已被公眾熟知。早在去年的這個時候,莆田系公開向百度宣戰(zhàn),宣布相關的醫(yī)療機構停止在互聯(lián)網上的有償網絡推廣——2014年莆田系醫(yī)院在百度上花的推廣費用大約為34億,占百度在推廣上獲得的所有收入的三分之一。
春節(jié)期間,“百度賣掉血友吧”變成了社交媒體中的熱門事件,競價排名之外,這家以搜索引擎為核心產品的公司又找到了一條生財之道,而這些“吧”中,神秘的買主們同樣青睞著那些與疾病有關的品種。而這一次,真正的受害者出現(xiàn)了,他年輕,成長于獨生子女家庭,熱愛生活與父母,然后,他死了,他生前的一部分時間消耗于網絡搜索帶來的無效卻耗時的“治療”。
2009年,我曾關注過一些“神奇的療法”。這些療法因未通過臨床試驗,以及一些倫理方面的問題,在西方發(fā)達國家是被禁止的。而在中國,它們被歸作“第三類醫(yī)療技術”,需要通過原衛(wèi)生部門對于安全性、有效性和倫理學方面的審批后才能用于臨床治療,但審批的流程卻遲遲未能出臺。
我當時去采訪了一位名字上過著名學術雜志的知名醫(yī)生,順便說一句,那醫(yī)生供職于一家軍隊醫(yī)院。醫(yī)生很忙,給了我5分鐘,表達了他的幾個觀點:第一,病人要做,我們就給他做,做之前已經告知了風險與收益;第二,通過對病人的這些治療,我們慢慢積累病例,將來可以發(fā)表證明我們療效的學術論文;第三,我們很希望通過衛(wèi)生部的認證,但不知道流程怎么走。我去問為治療支付了巨款的病人,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他們說,我們也是走投無路,至少有個希望吧。我發(fā)函給當時的衛(wèi)生管理部門,并沒有收到回應。 ?
有業(yè)內人士給我指出了這里的一個矛盾,如果是作為臨床試驗來施治,為什么要病人付錢成為白老鼠?難道不應該是醫(yī)院給病人付錢嗎?那一次采訪,我最終沒能落筆成文,因為,每個人都明白,這類療法不能一禁了之,而目前的狀況同樣是不對的,然而,居然沒有人能說清楚,它的不對在什么地方?最令我不解的是,在這種性命攸關的行業(yè),遵循的原則竟然是“法無禁止,即為可為”。
魏則西事件讓我又去翻看了2009年之后對于這類療法的法規(guī)。根據(jù)《首批允許臨床應用的第三類醫(yī)療技術名錄》,免疫細胞治療被限定在臨床研究范疇,醫(yī)院可以開展免疫治療的臨床研究,但原則上不得收取任何費用。對百度和莆田系的批評之外,我忽然想問一下,對于這種“原則上不允許收取任何費用”的治療,該由誰去把握這個“原則”?如果嚴格的實施這條“不許收取任何費用”的原則,莆田與百度大概也都會義無反顧地拋棄這個無利可圖的產業(yè),從而,至少可以避免魏則西,以及所有那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死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