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普勒就像一個巨大的數碼攝像機,一直對著天空中某個角落里的一組大約17萬顆恒星拍照片。這個系統(tǒng)每6秒鐘拍一張照片,然后記錄每一顆恒星30分鐘內的平均亮度。這些數據會在衛(wèi)星上保存一個月,再傳回地球。
在NASA宣布發(fā)現“另一個地球”Kepler-452b前,比爾?博魯茨基的“開普勒計劃”前后被NASA拒了4次,歷時23年。在無人相信類地行星存在的年代里,博魯茨基打破人們思維禁錮的證明之路,走得要比1400光年更遠。
1992年,博魯茨基第一次向NASA提交方案,無人相信,被拒;1994年,第二次提交,NASA剛剛斥巨資將哈勃望遠鏡送上太空,財庫已空,被拒;1996年,在成功發(fā)現了第一顆系外行星后提交方案,NASA認為其無法跟蹤千顆恒星,被拒;1998年,帶著在自己重建的天文臺上搜集的數據,他第四次提出方案,卻因缺乏在太空環(huán)境中操作的可行性證明,被拒。2001年,他們證明了可行性后再度提交報告,NASA最終舉手投降,通過了方案。2009年3月6日,開普特望遠鏡正式發(fā)射。
在提交第四次方案之前,沒有人能證明博魯茨基的開普勒計劃能夠在保持高精度的同時,追蹤數千顆恒星。NASA拋下話:“去搭個天文臺吧,證明這事能辦成?!庇谑?,博魯茨基團隊到距離艾姆斯研究中心四十多公里的里克天文臺,借著破舊的小圓頂和望遠鏡進行研究。
在這個天文臺里,他們得趕走地上的蛇和老鼠;沒有浴室,晚上得穿過有美洲獅出沒的小路去洗澡。最終,他們在這個重建的天文臺里完成了同時對6000顆恒星進行光度測量,實現了證明過程中的重要一步。
2015年7月,76歲的博魯茨基正式退休,離別時他提著黑色的公文包,獨自離開了投身數十載的地方。70年代的他,留著嬉皮士的發(fā)型和胡須,如典型的搖滾青年。23年后,走出研究中心的他儼然成了慈祥的爺爺,眉毛花白,松弛的臉上嘴角微揚。《發(fā)現》雜志采訪他時問在開普勒發(fā)射時緊張嗎,他平靜地答道:“有點焦慮。但經過這么多年,你已經相當習慣這種焦慮了。”
從兒時起,他就癡迷天文學,在威斯康辛州的老家,他與朋友們一同騎車到離家24公里的葉凱士天文臺,設計、發(fā)射火箭模型,連警察也為其封鎖道路。年輕時他的追夢之路還算平坦,碩士畢業(yè)后,順利地來到了加利福尼亞的艾姆斯研究中心,為阿波羅計劃設計隔熱罩。1972年,阿波羅項目結束,團隊解散。博魯茨基從一名神經外科醫(yī)生的文章中得到啟發(fā),開始探究行星經過恒星時,如何利用光強度的減弱來進行下一步探索。
Kepler-452b的發(fā)現給了博魯茨基二十多年的堅持一個美好的謝幕,但并不是所有NASA的研究員都能經歷這般圓滿。曾有NASA的研究者在工作了二十多年后,因為預算問題被裁員,迫于生計開起了出租車。在這幾十年間,美國聯邦政府對NASA的撥款持續(xù)萎縮,NASA舉步維艱。壓力的另一端來源于公眾的不理解,相比起教育醫(yī)療等機構,天文科學研究距離“有用”這一公眾心中的直接職能還相去甚遠。甚至在NASA宣布發(fā)現Kepler-452b時就有人稱這是NASA的一場作秀。
如今NASA尷尬的處境正如幾百年前顯微鏡的發(fā)明過程,當所有人都受瘟疫肆虐時,沒有人明白搗騰那些玻璃鏡片有什么作用,不能預見其對后世的意義深遠。“有用嗎?”“沒什么用?!边@是人們本能提出的問題,也恰恰是使博魯茨基及其背后的NASA陷入孤獨處境的本質問題。
證明—說服—相信,這段從科學的去魅到人們接受的距離,遙遠且孤獨。當博魯茨基被問到在開普勒工作的日子什么時候最開心時,他說:“當我看到的草稿,列出證據證明那些行星并非純粹的推測和希冀,而是確鑿存在的事實時,我最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