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 | “驅(qū)魔人”陳雪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鄧郁 發(fā)自北京 \ 編輯 鄭廷鑫 日期: 2018-01-03

這種逼視內(nèi)心的寫作,幫助她攤開皺褶,鋪展開和世界的對話

與她最為欣賞的英國作家格雷厄姆?格林一樣,臺灣作家陳雪說自己也是躁郁癥患者?!叭菀装d狂、偏執(zhí)。但這種病的好處是,它會帶給你無窮的創(chuàng)造力?!?nbsp;

她的朋友公認,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子有著天賦異秉的講故事的才能,嬌糯似飴蜜的嗓音里,潛藏著隨時噴薄而出的欲望和內(nèi)力?!八梢砸豢跉庹f上兩個小時,不打磕巴,也不累似的。”6月底,陳雪在北京的4場沙龍,深圳的一席演講,也讓內(nèi)地聽眾也見識到了這種并非每個作家都具備的技藝。

陳雪(右)與李銀河在新書討論會上對談

陳雪的多年好友梁文道說,他和陳雪之間有一種類似姐妹兄弟間的情感——是過馬路牽著手的那種?!暗此淖髌泛喼笔菒号?,殺人越貨,非常可怕,螭鬽魍魎都放在身體里,是一個很奇特的感覺?!?/p>

45歲的陳雪,20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小說,便喚作《惡女書》。這部女性情欲小說筆法和意識超前,又因涉及女同性戀的愛情和社會境遇,在彼時風氣尚不開明的臺灣,嘩然一片,被當成“酷兒寫作”的代表,還獲邀去美國演講。多年后,在面對北京大學生的沙龍上,她笑說,自己只是個言辭大膽的鄉(xiāng)下妹。

迷宮中的戀人

“我這一生,沒有接觸過特別邪惡的人。也沒有什么事情可以完全傷害到我?!彼踔習H具同理心地從對方立場去為當事人開釋。

另一邊,這個看似活得顛倒混亂的女子,素來也不是一個會滿足他人期待,把主流道德和規(guī)矩放在眼里的“常人”。

她寫出過讓自己身敗名裂的《只愛陌生人》,講述被報社派去巴厘島的14天旅行里,如何“打開身體”,與異邦人各種交合的經(jīng)歷;盡管因此一行,她和當時相愛甚深的出版社女編輯黯然分開,但她堅持,“作為情人的你是背叛者,作為你自己的你呢?至今從未后悔?!?/p>

這本書讓異性戀罵她“傷風敗俗”,同性戀說她“欺騙女同志情感”,她卻樂得卸下“偶像包袱”,推出自傳色彩濃厚的三部曲(《橋上的孩子》《陳春天》《附魔者》),用10年時間,第一次直視自己的青少年歲月和家庭問題。

分開6年后,她與如今昵稱“早餐人”的編輯復(fù)合,在Facebook和報紙上公告結(jié)婚(在臺灣尚未合法)。但她無意滿足被女同志人群心心念念,視為“拉拉女神”的意愿。這回來內(nèi)地宣傳新書《迷宮中的戀人》,她也沒有渲染自己身上被外界賦予的社會角色。

“如果講(性傾向)血統(tǒng),可以說我‘血統(tǒng)不純正’呵。只要有機會,我都永遠要解釋我是個雙性戀。比如我去演講,不少女同讀者受不了我作品中的男人,問‘為什么那主角和男人做愛?’可我覺得愛是不講性別的……我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成為同志,但很多人是。所以我愿意支持幫助你們。但我只有兩部小說(《愛情酒店》和《人妻日記》)是為了同志寫的,而且也不是小說家陳雪,是作為公民陳雪而寫。”

橋上的孩子

今天性格果決而有“陰暗面”的陳雪,原本是個開朗快活的孩子。生活的甜美,在10歲前后突然被老天按了“暫停”。

國小三四年紀時,家里因不慎“投資”欠下巨額債務(wù)。她帶著弟妹跟著父母做生意的場子四處奔波,過著吉普賽人的生活。

那條叫“復(fù)興路”的鬧市小街,反復(fù)出現(xiàn)在她的三部曲小說里。爸爸媽媽賣錄音帶的攤位,就在不到兩百米長的小橋兩端。

“忙碌而嘈雜的鬧市里,一手拿著紅白塑膠袋一手拼命把客人遞過來的貨物包裝起來,一手收錢一手找錢,時而跟客人討價還價,時而留心有沒有人趁亂偷東西,還要注意遠方有沒有警察來取締?!迸⒑苄【蛯W會了將自己隨時抽離所處環(huán)境的本事。

人一多,平日安靜內(nèi)向的媽媽就像“充了電、吃了猛藥”,前一分鐘還是病懨懨的,轉(zhuǎn)眼間成了舞臺上的大明星,說學逗唱,豐姿萬千。本來羞怯少語的陳雪也學會了叫喊吆喝,“人來瘋”的氣質(zhì)和效果,與母親如出一轍。

她曾眼睜睜看著夜市商家拿硫酸潑人,鬧官司,有人失明,毀容。母親為此雇過兩位帥小伙當保鏢,都是那種黑黑壯壯的年輕人,一個打雙節(jié)棍,一個迷蝴蝶刀?!捌鋵嵥麄儾皇呛诘溃褪怯X得自己很有正義感,幫人家討點債掙錢?!?/p>

那時候全家人時常彌漫著一種“很容易就完了”的焦慮。夜里,陳雪總是睡不著,不是因為簡陋的床難受,而是沒有安全感。即便后來景況改觀,只要人多,看見很多衣服堆在一起,或是一排排整齊地疊著,她就會頭痛難當。

幻想,是她與生俱來的另一個本事。“痛苦的時候就會編故事,很幼稚。比如幻想自己和媽媽是另外的人。”如果不是長大后寫小說,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會死——窮苦、自閉、抑郁,被如黑洞的家庭拖累得筋疲力盡。

出了第一本書以后,她曾經(jīng)去市場對面的咖啡館寫稿,一面寫一面還要留意對面的攤子,倘若客人太多,就得把筆放下趕緊跑去幫忙。之后好些年,還有熱情的書迷說要組團參觀她擺地攤。

別人覺得“傳奇”,她只覺傷痕累累。

家里賣的衣服都是那種廉價的少女、熟女服。復(fù)興路上本來就有很多風塵女,她們不光是那些衣料的主要買家,還經(jīng)常會在“干完活”后,脫了高跟鞋來幫陳雪母親賣貨?!八齻兌际怯星橛辛x的人。”

但這種環(huán)境也會帶來尷尬,甚至無意間的傷害。

一次她穿著緞面的紅色蓬蓬裙,“美美地”去參加學校活動。同學來了一句,“你怎么那么像酒店小姐?”她被噎得無話。 

國中時,在學校傷風感冒,看著鼻涕往下滴,她便用袖子去擦,可是袖子太臟,她就胡亂拿衣角擦一下,結(jié)果被全班同學笑話“鼻涕蟲”。父母常常因為奔波在外,一兩個月消失不見。一次她去市場找爸爸,“他的表情,好像突然想起來還有我這么個孩子?!?/p>

到國中時,她養(yǎng)成了很少睡覺的習慣,一直邊讀書,邊賣東西。然后在學校大出風頭。除了不擅長的體育,每一樣她都要拿冠軍。

那股韌勁和好強來自于沉默的父親。“他當木匠,后來眼神越來越不好,就沒辦法做很細的活。但他野心很高,就是想翻身,不服輸。這是我跟我爸很相像的地方?!?/p>

高中,她到了很好的私立女中,人前的她只說自己是服裝店的小孩,功課很好。以為可以靠著“改頭換面”來克服心底的自卑。

不獨是她,父母親在債務(wù)還清、回到老家村子后,也刻意地選擇了“遺忘”。好像那些年里勞碌、困頓、忍饑挨餓、搏命還債,只要絕口不提,就能都被關(guān)在大門之內(nèi)。

有很長時間,她不知如何與家人相處,不說話、不探望,母親因此以為她“看不起自己”。那些誤解、怨懟、疏離,在寫完《橋上的孩子》之后開始一步步化解。在不斷涌來的記憶碎片里,陳雪發(fā)現(xiàn),原來父母不是只有對她壞,也有對自己非常好的時候。

“比如父親讓我學鋼琴,后來我才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現(xiàn)實)的事,他們背了好幾年的貸款才讓我學鋼琴,那時候哪有人去鋼琴老師家上鋼琴課?” 

黑暗里,父親用拼裝的三輪車載著三個孩子回家,孩子們像小貓一樣躲在寶藍色的帆布里。父親一路叫著“看人喊古董啦,看人賣金魚啦”,都是為了患“幽閉恐懼癥”的陳雪不致太過害怕。

2004年大年初二,弟弟發(fā)生了足以致命的車禍。在看護弟弟的日子里,陳雪與家人之間的傷痛似乎也漸漸找到彌合的契機。她把這些,寫進了次年的小說《陳春天》里?!皼]有想到,一場車禍,讓我重新有了弟弟和妹妹?!?/p>

她好幾次告訴我,她一直感念那時爸媽沒有帶著他們姐弟仨去自殺。“那些年,臺灣真的有很多家庭,大人帶著孩子一起跳樓跳海的。牢里面都是女人,幫丈夫還債啊,進去關(guān)個半年一年……” 

三十多年后,她在一席講臺的光束下講述童年的歷程,臺下的聽眾和含著淚花的她一齊哽咽。

38歲結(jié)婚以前,性是人生最大主題

陳雪長得不算漂亮。一位同行在見到她后跟我打趣,這么一個貌不驚人的女子,怎么會有那么多離奇的異國艷遇和永無休止的情愛經(jīng)歷?

陳雪也驚嘆,打小自己便特別容易有性的遭遇。

“小學的時候,隔壁有錢人家的大哥哥叫我過去他們家,就會在房間里上下其手。只要一搭公車,我就會被旁邊男人摸手摸腳。國中三年級的時候,差點被別人拖走,已經(jīng)拖到路邊了,直到一對夫妻救了我?!?/p>

她寫過,有一種人,光用眼神就可以不發(fā)一語使人自動投降。

在《附魔者》里,古惑仔阿鷹背棄妻子,違背倫常地愛上大姐大的女兒琇琇。另一個更加正直的兄弟“阿豹”,在規(guī)勸阿鷹、去找琇琇談心時,卻也不可抑制地為她癡狂、成魔。

現(xiàn)實中的“阿鷹”叔叔,也是陳雪的第一次性經(jīng)驗和認真交往對象。

“也許因為瘦小的身軀很容易激發(fā)某些男人的情欲?”她自問自答,“他們看待我都像看待一個純真的孩子,會激起他們特別大的保護欲?!?/p>

多年之后她反觀,自己少年時便愛穿露背裝,狂野不羈,荷爾蒙爆棚,但女性氣質(zhì)并不濃烈??墒亲约禾焐鷷忈專瑫闱?,這都是那些江湖男人沒有的能力??雌饋硭麄兪菑娬撸瑢嶋H上掌握一切的人是她。“我一直活在,想辦法讓一個人愛你,然后想辦法擺脫他的這種過程里,并不快樂?!?/p>

對那些男人的愛似乎是戀父情結(jié)。但是因為愛那個陰郁寡言的父親嗎?她又覺得不是,而是要通過與男人的愛來解決她的矛盾與疑惑:性到底是什么意義?為什么性會讓人喪失理智? 

她寫的陳春天自小養(yǎng)成一種隨處遷徙卻處處可以安身立命的性格,還曾跟一個情人想過弄一輛臥鋪車,住在里頭,開著車子愛去哪去哪。

“別愛我?!标惔禾旌芟朐谧约旱念~頭上刻字,類似宣告的語言卻更像是一種撒嬌。陳雪寫道:多么扭捏惡心惺惺作態(tài),在“別愛我”跟“請愛我”之間沒說出口的只是“我不會負責的”。

陳雪從來沒有“空窗期”,最怕的是固定不動。

她覺得自己有解離癥,一發(fā)生特別嚴重或痛苦的事,會馬上把自己抽離,“毫無感覺,非常僵硬——到現(xiàn)在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沒有正常人的感情?!边@種“冷感”,讓愛貓亡故后同樣毫無知覺的梁文道,惺惺相惜。

無論是對男人或是同性,她的愛都異常冷靜?!八麄兊膼厶珡娏伊耍盐业慕o沖淡了,而且我很害怕被占有,我還想了解我自己,我還在拼湊我自己。”

不能不提到那次讓她聲名狼藉的巴厘島之行。

她在沙龍娓娓道來,自己如何服下有藥性的蘑菇,坐上當?shù)厝碎_的摩托車去買酒,和海灘男孩、酒店帥氣的清掃工,日本人卡度桑等等的親密之舉,種種快速、濃縮的身體與情感關(guān)系,“入戲之深猶如重活一次,所有感官盛開近乎魔幻,每個情人都是異國,自己也成了異邦。”

她說自己從來就是個狂人,人情世故禮教法規(guī)全然不懂得,稱不上是個“文明人類”,而且那時像個不定時炸彈,等待著隨時打開。

這段魔幻經(jīng)歷,在2015年的北京沙龍,獲得的是聽眾平靜的聆聽和理解?!昂苷0 !贝髮W生楊璐和女同北北,都不覺得有何不妥。但在進行之時的臺灣,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到今天豆瓣和臺灣的網(wǎng)頁上還有人說你……”

“糟蹋圣地,或是玷污了人家是嗎?”她笑著問我,復(fù)又解釋道:“《只愛陌生人》是我生命的一個‘爆點’,引爆了很多重要的東西。我不覺得它是一個特別有藝術(shù)價值的書,倒像個行為藝術(shù)。像一塊人造的石頭,改變了河流的流向。它和我對于性,對我自己性格多重性的探索是一致的?!?/p>

她對那時的自己毫無譴責,但那場“實驗”帶來的惡果是,她不再相信自己可以去愛人。和最愛的“早餐人”坦白后,因為無法面對自己,她決絕地離開對方。此后,又過了一段“身無定所”的日子。

“去一夜情的時候,我不想看對方的臉,如果可以斷絕任何靈魂上的溝通,我不記得他的臉,我也不要了解他的性格。好像我越不愛,我越可以解放我的身體,因為我已經(jīng)是一個對愛失望,對自己失望的人。”

“為什么只有通過性來(滿足好奇、了解)?”

“我太怕孤獨了。而且我以為沒有別的方式能更深刻地認識一個人。性可以卸下那么多的偽裝,比如身體反應(yīng)是騙不了人的。但又有解答不了的問題,比如和陌生人的身體的歡愉,性太神秘。我想要探索性的根源,只有通過更多人的性來思索。”

每次戀愛,她都會和愛人交換童年的故事。對陳雪而言,如果在性愛之后,沒有加上個人的秘密,愛情就無法完整。她用性作為了解自己和他人的通道,又用寫作來再次梳理這一枚枚犬牙交錯的鑰匙。很大程度上,這得源于兩位西方女性主義作家的啟示。 

年輕時看了展現(xiàn)亨利?米勒情人安娜?伊斯寧的電影《情迷六月花》,她才意識到有人是那樣寫作。“女人通常外遇回來都會因為內(nèi)疚而拼命做家事,可安娜不是,我無意宣揚婚外情多美好,而是女人的自主這個時候得以展現(xiàn)。不是結(jié)了婚就是誰的,透過文字、文學,安娜使叛逃有了一個出路,而且變成了具體的東西(作品),其他的女人就沒有這樣一個通道?!?/p>

“杜拉斯也曾向她的情人說,她要寫下母親坎坷的一生。這兩位作家都將寫作作為武器,對外是和加諸身上的痛苦戰(zhàn)斗,對內(nèi)則是給自己一個剖析和記錄。”陳雪說,“我想要愛,但我知道在我找回自己之前我只是個愛無能的人。于是我寫作,企圖通過寫作來挖掘潛藏的自我。”

在迷宮中找尋和回返

六七年前,一陣陣閃電般的劇痛襲擊了陳雪。

“整個軀干有時僵直,直到大腿,像機器人。有時上半身幸而可以柔軟動彈,但下半身又像廢了……”

肢體可能殘疾,沒法寫書、掙錢,比自己小16歲的戀人出軌,和此生最愛復(fù)合、結(jié)婚,卻又遇到相處的難題,甚至瀕臨離婚邊緣。正當盛年的人生,隨時有夭折之險。童年時“要完了”的恐怖感,這次更加實打?qū)嵉芈湓陬^上。

花了將近二十年寫作生涯,等到寫完《附魔者》,陳雪的人生拼圖才拼了五成。40歲前后,疾病帶來痛楚和恐懼,卻也給了她無窮的隱喻和探尋自我的契機。借由《迷宮中的戀人》這本500頁厚的新作,陳雪用一種復(fù)建的方式,重新打量自己“不堪”的人生,“渴望獲得自我和愛人能力的贖還”。讀者向明看后覺得,相比早期作品,陳雪的筆力更加深厚、追逐和剖析自我越發(fā)到位。臺灣作家童偉格則直言,陳雪“那股不安且自毀的內(nèi)在趨力,是其長篇文體最令人感佩,卻也最令人憂慮的質(zhì)素所在。”

書中的女主角鹿月在病中回憶和“小津”、“阿撒”的交往、戀愛時,忽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善妒、猜疑,永遠的逃離。鹿月一度以為婚姻是最好的歸宿,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受不了阿撒去前女友的咖啡店上班。也第一次發(fā)覺,原來腦海里的理想對象阿撒,在多年后重逢時,既驚人地包容和理解自己,又是那樣嚴苛、不近人情。

童偉格看到,“令人悲傷的實情往往是:在愛人能力被自我毀壞之后,終爾確認已無能贖還什么之時,自我,才像孤兒一樣獨自‘長大成人’。”

現(xiàn)實中,陳雪和“早餐人”也遭遇了同樣的謎題。和愛人的沖突之大,讓陳雪一度去大學導(dǎo)師那里尋求正解,甚至為了挽救婚姻,開始了《戀愛課》這本愛情問答書的寫作。讀者阡陌覺得,在愛情答疑的作者里,陸琪比陳雪俗,張小嫻缺少的是陳雪的傷痛感和哲思。

而今,陳雪和“早餐人”在“過盡千帆”之后,體味著一種融合了愛侶、情人、知己,可稱為“命運共同體”的關(guān)系。“這是我以前從來沒體會過的,我以前把它過窄化了,只要激情,相互盲目的需要,山崩地裂……”

她知道自己被一些同志當成幸福的指針,但這一次,她同樣不想被人簡單化和偶像化。

“如果我和‘早餐人’婚姻有問題,他們(粉絲)又要破滅,但我現(xiàn)在足夠坦誠。當下我們說好了是一對一,但如果有冒險、有變化,都會誠實地告訴對方,讓對方有選擇的權(quán)利。我們也很好奇,想看看能走到哪一步?!?/p>

“困擾你的那些疑問,自己是誰,性是什么,愛又是什么,現(xiàn)在有答案了嗎?”

她想了想。“我已經(jīng)把自己整理到了一個比較好的程度。雖然我還是沒法放松,容易失眠,但今天我不會再逃開。會學著和我這個殘破的身體相處,也會直面所有的問題?!?/p>

“你看我現(xiàn)在和駱以軍、梁文道那么好,以前不會和別人有這么深的友誼。我發(fā)現(xiàn)很多比性更美好的東西,發(fā)現(xiàn)不需要通過性,可以發(fā)展各種關(guān)系,我和以前不一樣啦……”她露出一絲頑皮的笑容,好像看到了三十多年前,那個橋上的孩子。

(參考資料:《迷宮中的戀人》《橋上的孩子》《陳春天》《附魔者》《陳雪座談——惡女的身體書寫》,感謝廣西師大理想國給予大力幫助。實習記者鮑曉霞、楊靜茹、劉芳文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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