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 | 郭敬明 我是一個好勝心強的人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易立競 日期: 2018-01-03

因寫作年少成名,也備受爭議。深諳商業(yè)之道的他,懂得在輿論的洪流中順勢而為,借力前行,在30歲之前,完成了個人品牌和商業(yè)版圖的構建

7月9日,電影《小時代4》上映,這部由小說改編的系列影片飽受詬病,這些聲音多指向影片呈現(xiàn)出的價值觀。爭議聲中,該系列前三部票房收入累計超過13億人民幣,創(chuàng)造了國產(chǎn)系列電影票房紀錄。這是郭敬明在影壇小試牛刀的成績。

2004年,郭敬明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2010年,成立上海最世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旗下?lián)碛形灞倦s志,簽約近百位文字和漫畫作者,每年出版近八十本書。除了出版,影視、游戲、音樂劇,也在他繪制的商業(yè)版圖里。有人說,郭敬明一個人帶動了青春文學這一產(chǎn)業(yè)。

2004年至2012年,郭敬明連續(xù)9年進入福布斯中國名人榜 ,《紐約時報》稱他為“中國最成功的作家”。隨著事業(yè)版圖的不斷拓展,郭敬明的文字作品越來越少,他說,寫作還是能給他帶來樂趣,而且,自己從未遇到過靈感枯竭、創(chuàng)作停滯的狀態(tài)。

2006年5月,郭敬明的第二部長篇小說《夢里花落知多少》,被法院判決對莊羽的小說《圈里圈外》侵權成立,郭敬明須賠償莊羽經(jīng)濟損失,并在指定媒體上道歉。郭敬明賠了錢,但拒絕道歉。他在個人博客中表達了對此事的態(tài)度,“我會執(zhí)行法院判決的賠償和停止銷售,那是出于我對法律的尊重。但我不會道歉!……哪怕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也決不會迫于壓力而放棄了自己的原則、放棄了曾經(jīng)創(chuàng)作時的辛苦?!?/p>

多年前,郭敬明就曾說過,作家這個身份太小,只是他人生規(guī)劃的起點。他的目標是經(jīng)營文化藝術,這似乎是他17歲時定下的方向。從那時到此時,他用無限可能走近,并實現(xiàn)了這個目標。

有評論認為,他為年輕人造夢,自己卻是個極為務實的人。信奉叢林法則的郭敬明,在大時代里抓住機遇,從普通的“民二代”躥為耀眼的“富一代”,然后,創(chuàng)造了屬于他的小時代。

我所擁有的東西太多了

人物周刊:《小時代》系列電影,受詬病最多的場景極盡奢華,你為什么要這樣選擇?

郭敬明:其實我自己并不覺得它是一個問題,首先你本身拍一個時尚大都市的電影。就像上海,今天你要去表現(xiàn)2013年、2014年的上海這群年輕人的生活,如果你都穿得破破爛爛的,每次都是很爛的房子,你覺得那是當下的上海嗎?我反倒覺得那個是很虛假,一點都不真實。你今天隨便在上海街上走一下,滿大街的名牌商店,到處都有人穿著名牌,光鮮亮麗的。為什么電影不能表現(xiàn)?一定要撒謊嗎?一定要告訴別人上海很窮,大家都不用名牌,大家都是拿一樣的工資,沒有人在乎物質(zhì)。

電影就是應該去直面當下的社會,你說當下的社會有沒有貧富差距?一定有,難道就不能表現(xiàn)嗎?當下的社會有沒有一群人在崇拜金錢、崇拜物質(zhì)?有,可以表現(xiàn),對不對?但是問題是你的出發(fā)點是什么?你要告訴別人,金錢不是一切。我們以前一聊到電影,都是意識形態(tài)的東西,必須是我們大機器怎么樣,我們怎么樣,全國人民怎么樣,必須是一個集體。好不容易經(jīng)過了這么長的時間,終于可以講我怎么樣了,我個人怎么樣了,我覺得這是一種文明的進步。

人物周刊:導演在拍電影的時候一般都想傳遞自己的價值觀,《小時代》你想表達的是什么?

郭敬明:其實《小時代》表達到最后,(是要說)我們這一代人是獨生子女長大的,我們其實是非常孤獨的一代人。像很多觀眾,就是因為他們很羨慕時代姐妹花那4個女孩子的友誼,不管怎么樣,都會緊緊地抱團相聚在一起。我覺得最終能打動人心的,還是感情。

人物周刊:好像在你拍電影期間,你的雜志和出版銷量是下降的?

郭敬明:其實不是我們的銷量下降,是整個市場都是這樣,所有的雜志銷量都在下降,我們還算下降得少的。

人物周刊:有沒有重新考慮過公司構架?

郭敬明:其實“最世文化”已經(jīng)不再是單純的出版公司,更多的已經(jīng)轉變?yōu)橐粋€IP的運營平臺。所以我們做電影,做周邊開發(fā),做游戲,做音樂劇,做很多很多的東西。其實也是讓一個IP產(chǎn)生更多的價值。

人物周刊:可是也有人說最世文化的品牌就是郭敬明。

郭敬明:這個一定會有問題,但是我覺得當它運轉得特別好,比如說這個公司已經(jīng)存在十年、二十年,它已經(jīng)成為一個很好的商業(yè)品牌的時候,其實就不應該是郭敬明了。因為郭敬明不可能活一百歲、兩百歲,但是一個公司可以活一百年、兩百年。

人物周刊:好像你也有規(guī)劃的,比如說你寫過遺囑,怎么會想到寫遺囑?

郭敬明:因為我所擁有的東西太多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發(fā)生意外或什么樣的情況下,你很難突然就這樣子說,你有那么大的公司,這個公司要怎么運營。這么多的財產(chǎn),這么多相關的東西,你的父母是不是要安置好,你的親人、你的伴侶什么的,其實這都是要做好一定安排的。那時候最觸發(fā)我的,就是我身邊一個朋友,就是你完全順利,整個人很好,突然就車禍了。然后他就是沒有遺囑的,公司、家庭鬧得一塌糊涂。那個時候我就突然意識到,我不希望我的離開,就造成我身邊人生活的劇烈動蕩,我希望他們還是非常穩(wěn)定,至少能夠在短期內(nèi)可以過渡。

夢想就是白手起家靠自己

人物周刊:我看資料,說2013年《南方周末》頒發(fā)中國夢獎項的時候,你當時特意從羅馬萬里迢迢趕回來領這個獎。

郭敬明:對。

人物周刊:怎么會這么重視這個獎?

郭敬明:也不是重視,而是說我覺得它算是一個比較標志性的轉變吧。因為在那個獎項之前,其實整個南方系對我是非常主觀的,不能說敵意,但是至少是比較持負面的態(tài)度。在那個獎項之前一年、半年的時間里面,因為那時候《小時代1》就上映了嘛。在那個過程里面,我發(fā)現(xiàn)其實很多聲音不一樣了,大家漸漸看到了郭敬明不一樣的地方,而不是覺得你一無是處。你身上還是有很多可貴的品質(zhì)。比如說對夢想的追求、對工作的熱情,或者說是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其實他們當時是致敬中國夢想,其實中國夢、美國夢,每一個夢都是一樣的,就是白手起家靠自己去完成自己想要的一切。當然我身上肯定有很多值得批評的地方,每個人都有很多很多的缺點。但是至少不再是以前很貼標簽主觀地給你扣一個。

人物周刊:當時回來領獎的時候,有沒有出了口惡氣的感覺?

郭敬明:我現(xiàn)場是有調(diào)侃一下主辦方的。

人物周刊:你的調(diào)侃方式是說,我以為獲得這個獎項的會是你們心中的另一個少年。

郭敬明:對,因為他們是非常推崇他的。

人物周刊:比如說你在頒獎的時候、調(diào)侃的時候,調(diào)侃的肯定就是他了,雖然你沒有說名字。

郭敬明:不一定是他啊,大家都可以認定是各種各樣的人呢。

人物周刊:基本上90%就這么說。

郭敬明:但這也不是惡意的攻擊,只是說我沒想到是我自己,我以為是別人,所以我今天很開心來領這個獎項。

人物周刊:我們大家一直以為,因為韓寒經(jīng)常發(fā)聲的時候,你是不回應的。而且你也從來沒有主動挑起過話題。其實你心里還是介意的?

郭敬明:我不喜歡這種比較。我覺得這種對立感是很荒謬的,這個世界上其實不應該只有兩個作家、兩個導演,我覺得應該有很多很多的人。但是老拿兩個人去比較,這是我很不喜歡的一種狀態(tài)。

人物周刊:但是好像最近你們有一起出現(xiàn)在一個舞臺上的情況。

郭敬明:我是真的推了好多次,但是實在是推不掉那個活動,那是電影局為了鼓勵新生代導演,一定要求的。但是基本上我都是能避免就避免。

人物周刊:會擔心發(fā)生什么?

郭敬明:因為媒體太愛比較了,所以我就盡可能地把這種比較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人物周刊:現(xiàn)在還有什么獎項是你重視的?

郭敬明:獎項我都重視哎,我覺得能有當然都好。

人物周刊:會覺得這是一種補償嗎?對前面十幾年所遭受的一些攻擊或詬病。

郭敬明:也不是,我從小就喜歡拿獎。

人物周刊:你是個好勝心強的人?

郭敬明:算比較強。

人物周刊:你怕輸嗎?

郭敬明:我不怕輸,但是我很討厭因為一些我沒有盡到力。如果我真的已經(jīng)做到最好了還是輸了,我覺得那就OK,沒有關系。如果我很隨意去弄最后輸了,我就會很懊惱,前面要是多做點或者能把那幾個事解決了就好了,我很討厭這種后悔的狀態(tài),那會讓我心里很不舒服。

自己是沒有原罪的人

人物周刊:2006年侵權那件事,你覺得是污點嗎?或者怎么看這件事?

郭敬明:我覺得它會有影響,但是不至于一直怎么樣。我覺得特別是到了這幾年,我做的很多事情已經(jīng)漸漸跨向很多領域了。

人物周刊:這種形象是在扭轉,是嗎?

郭敬明:也不是扭轉。是我覺得你需要去證明,你要證明自己的話不是簡單拼命講沒有怎么樣,說是最沒有行動力的。你只需要繼續(xù)不停地去做,如果你覺得我是一個沒有才華不會寫的人,那我只需要繼續(xù)去寫就可以了,我告訴你我是OK的,我是可以寫的。

人物周刊:你曾經(jīng)在一個采訪中說過,說自己是沒有原罪的人,怎么理解這句話?

郭敬明:我們所謂的原罪,比如說一些企業(yè),有一些第一桶金是官商交易,或者有一些可能是非法的,會有一些灰色的地帶。但是至少我能夠說我每一筆錢要么是辛辛苦苦寫出來的,要么是辛辛苦苦在片場拍出來的,我是非常有自信去說這個話的人。

人物周刊:你在錄制《中國好男兒》的時候曾經(jīng)批評過一個選手,而且很嚴厲。你當時跟他說的是,如果當時你剛出道的時候就有人這么批評你的話,你會少吃很多苦頭。你以前吃過什么樣的苦頭?

郭敬明:其實他當時的狀態(tài)就很像我年輕時的狀態(tài),特別自信。但是那種自信已經(jīng)大到超過了你的能力所匹配的度,你就會讓人覺得你是自傲,而不是自信了。所以那個度其實是很難把握,一旦你過了那個度,別人就不會喜歡你。別人本來想要幫你的,都不愿意再幫了。其實對你本身的成長是不好的。

人物周刊:那抄襲風波這件事情算你吃的苦頭嗎?

郭敬明:我覺得其實也讓我成長很多。

人物周刊:你現(xiàn)在把這個經(jīng)歷視為財富?

郭敬明:不一定是財富,我覺得是一種經(jīng)歷吧。

人物周刊:一種經(jīng)歷。

郭敬明:這個問題差不多了,下一個吧。

人物周刊:談這個,你會怕我們用來做標題嗎?

郭敬明:它現(xiàn)在在你心里還是障礙嗎?就是我覺得該聊的我都聊過了,過去好多年了。而且我覺得老是聊一個十年前的,沒有太多的意義。

人物周刊:你覺得作家圈有接受過你嗎?你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郭敬明:我其實沒有那么介意這個事情。我覺得其實這是這個文化市場基本上都會有的狀態(tài)了,不然人家也不會說文人相輕嘛,都是覺得自己很厲害的。

人物周刊:你會有這種心理嗎?

郭敬明:我還好哎,我不太會。因為我本身的性格就是特別不愛評價人,要評價人就說好,基本上說壞的就不評價了。我從出道到現(xiàn)在基本上都是這個狀態(tài)。

人物周刊:這是什么呢?屬于一種自保嗎,還是不樹敵?

郭敬明:應該是我的善良吧。因為我的個性,如果我傷害一個人,哪怕傷害到一個小動物,我自己都會很難受,對,我是那樣的一個人。

人物周刊:你覺得自己是個娛樂人物嗎?

郭敬明:很娛樂啊,蠻娛樂的。

人物周刊:你覺得你在這個時代活得自如嗎?

郭敬明:我覺得我算是蠻自如了,我已經(jīng)算我行我素得很厲害的一個人了。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這個時代?

郭敬明:不夠好,但是也不差。

人物周刊:你有受到別人的影響嗎?這一路長這么大,都沒有受到過別人言論的影響嗎?

郭敬明:你仔細分析中國,上一個很像郭敬明的是誰?你根本找不出來。所以我根本就沒有所謂我想要成為那樣的人,去照著那個方向走。

人物周刊:你想要什么,或者成為什么樣的人?

郭敬明:其實做我自己就好了,選擇我自己喜歡的。如果我不喜歡、我不舒服,哪怕是別人都會舒服,我也不愿意去做。

人物周刊:現(xiàn)在的郭敬明是有資本這樣說的?

郭敬明:對?;旧峡梢粤?。

人物周刊:比如幾年前呢?

郭敬明:幾年前我沒有資本這樣說,但是我還是在這樣說,所以大家會很不喜歡我。

人物周刊:若干年之后,如果別人評價郭敬明,你希望聽到什么樣的評價?

郭敬明:無所謂。

人物周刊:那你現(xiàn)在評價你自己,會用什么樣的詞語呢?

郭敬明:就是郭敬明啊,我很難再用別的。我覺得別人提到郭敬明,這么多年該有印象早就有一個大概的認知了,頂多是隨著時間,對他添加新的內(nèi)容或者去除一些內(nèi)容。但是這個標簽已經(jīng)太明顯了,所以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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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6期 總第816期
出版時間:2024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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