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 | 尼泊爾 喜馬拉雅山國行狀錄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特約撰稿 尼佬 發(fā)自尼泊爾 / 編輯 鄭廷鑫 日期: 2018-01-03

尼泊爾,這個小小的山國被兩大文明古國夾掛在喜馬拉雅南坡之上,歷經(jīng)歲月沖刷,層疊幻化出似是而非又別具一格的面目。它是世界上最窮的國家,也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

對尼泊爾來說,喜馬拉雅是一把雙刃劍。這既是她陷于窮困的先天誘因,又是她得以長久倚靠的“金山”——還有什么比世界最高峰的無敵景觀、多樣得令人咋舌的生態(tài)資源、印度教和佛教混雜而成的情調更吸引目光?或許還有很多原因,比如,向全世界敞開的博大胸懷,為遠方貴客誠意奉上的謙卑,對神明的虔誠,對俗世的泰然,甚至原始和混亂中蘊含的驚喜之美。

這段旅程,我“撿”了四五個旅伴,吃了30碗豆湯飯,走走停停40天,跨越了3000米的海拔。這一切,像在寶萊塢大片的喧鬧中觀照佛陀的靜思,在咖喱的包羅萬象中翻尋素食的清爽,在紐瓦麗建筑的氣派中理解木質的沉穩(wěn),在雪峰谷地的落差間體驗不變的單純。

聽上去不易,其實不難。

修行的苦行僧

不見雪的夏爾巴人

紐約有兩千多個夏爾巴(Sherpa)人。Tehzi的爸爸沒有這么洋氣,他在阿聯(lián)酋開大車,跟那些來自印度喀拉拉邦或者古吉拉特邦的勞工混在一起,在阿拉伯人看來,他們沒什么區(qū)別。

“當然是有區(qū)別的,”Tehzi說。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們都是蒙古臉。”

很顯然,他把我視為同類,而把平地上講印地語的人和自己區(qū)分開。

他只有15歲,英俊,戴著“Playboy”字樣的耳環(huán),喜歡跟客人聊天,多少還是有點兒羞澀,英文對得起一個尼泊爾中學生的水準。我和他相遇在尼泊爾中部小村Daman的客棧里,客棧的主人是他奶奶,丹珠阿姨。她與兒女的3棟大房子壟斷了這個小村的客棧生意,整個村莊也僅有5間旅店,稍微高級一點兒的那一間還位于遙遠的山腰處。

丹珠家也是村里惟一的夏爾巴人家庭,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磸哪岵礌柋辈堪醽鞤aman。這里位于加德滿都谷地的南方,再翻山往南,就是闊遠的次大陸平原了。夏爾巴人信佛,但佛祖的臉既不像谷地里的紐瓦麗(Newari)臉,更不像喜馬拉雅臉,他的卷毛和鼻子,當然是屬于恒河的。

我來這個村莊,是因為聽說這里是全尼泊爾觀看喜馬拉雅山景視角最寬廣的地方。這倒是真的。村中有一個突兀的堪比埃菲爾鐵塔之于巴黎的6層高的觀景塔,凌晨6點開放,便宜,不過50盧比而已。管理人在塔下呼呼地生火煮茶。登高,倚在欄桿上,喜馬拉雅山270°的“身體”在微薄的霧氣中,只有雪頂?shù)膶訉虞喞?,仿佛平白無故,斷了根基。

坐在觀景塔上的茶座里,我要了一杯瑪薩拉茶和速溶咖啡,算是暖和起來——畢竟是在海拔兩千多米的山脊上。從北望的喜馬拉雅轉回頭,看到那條連接南北的劣質公路上,Tehzi穿著背心短褲,正和一群同齡的男孩長跑,全部都黑紅纖瘦,有一種少年未成的健美。他們對金色晨光下的雪峰綠谷熟視無睹,嘩啦啦笑鬧而過。

我曾經(jīng)問Tehzi有沒有爬過雪山,他搖搖頭,表示沒有回去過“老家”。有人把“夏爾巴”翻譯成“雪巴”,大概是想討意音雙譯的巧。但“夏爾巴”在藏語里的意思,不過是東部來的人,換句話說,如果他們一直在故鄉(xiāng),就很可能會成為康巴漢子。是那次遙遠年代翻越喜馬拉雅的集體行動,讓他們成了可與雪豹媲美的高山主宰。

但這個世界,總是有人想逃脫集體行動罷。

尼泊爾的喜馬拉雅登山運動讓夏爾巴人成為世界知名的民族,也正是因為雪地向導的職業(yè)能與西方人士親密接觸,才有了紐約這個尼泊爾之外第一大的夏爾巴人社區(qū)。Tehzi的祖宗搬遷到了加德滿都谷地南邊的Daman,也就放棄了高山戶外向導的發(fā)展路徑。他的父親和姑父都在中東打工,這是不滿于尼泊爾經(jīng)濟停滯的中青年勞動力通常的優(yōu)選,也是他們能蓋起兩大棟房屋的根本。其他選擇的話,去馬來西亞和新加坡也不錯;至于印度,的確是比尼泊爾機會多,可是苦力也多如無涯苦海,尼泊爾人的優(yōu)勢,大概只體現(xiàn)在打仗,以及在朝圣地幫有高山癥的印度人背行李到海拔3500米的神殿這兩方面。

我在村里待了兩天,來回只有4個游客,丹珠阿姨的留言本甚至沒出現(xiàn)過中文。隔壁的美國人麥可已經(jīng)在這兒待了一個月,常常在下午躺在屋后的草地上吹風。他腿不好,一瘸一瘸,大概在熱鬧的博卡拉(Pokhara)沒人理睬,只有在這寂靜的荒嶺,才覺得自在。我問他這里好嗎,他說,即使在9月這樣的季風季節(jié)里,騰云駕霧的喜馬拉雅,也是隨時可以看到的。

Daman海拔2300米,跟喜馬拉雅山腳下那些藏緬語族的村莊相差不遠,差別在于,那里的2300米是谷底,而這里的2300米是最高處,稍微一翻,就能墜入無窮濕熱的次大陸平原。

這大概是丹珠阿姨家最后的選擇極限。實際上,沿公路往加德滿都方向稍微下降海拔五六百米,也有不錯的觀景臺和客棧,但是幾乎沒有外國游人會選擇那里,原因是蚊子——夏爾巴人住的地方是絕沒有這種討厭生物的。大概是因為地處南北公路干線,這里還設置了一座農(nóng)業(yè)研究用的高山花園,據(jù)說在二三月尤為燦爛。

從丹珠家的客棧往南走大約200米,即可到達最高點的埡口。也有小路,我從經(jīng)幡指示處走進去,高高低低,滿山松柏,渾然不覺地處亞熱帶。爬山約25分鐘,到達一座只有一個喇嘛和一條狗的貢布(藏寺),進去坐聽談經(jīng),結識了3個從加德滿都來的喇嘛,他們說佛陀飲過這里的泉水。從邏輯上來講,這里離佛陀誕生地藍毗尼(Lumbini)頗近,倒也有可能不是附會,于是跟他們前去探泉,看他們在泉水下拜飲,肅穆后有歡樂。忍不住問他們是藏人還是尼泊爾人,三人都說是尼泊爾人,最笑面的那位卷發(fā)黑臉,眉眼像我在印度金奈國家博物館看到的早期南印度佛像。

Tehzi也跟我說過他是佛教徒,可我一抬頭,就看見他家客廳側墻貼的象神像。這兒到底是尼泊爾,政治正確的做法是佛印共處:印度教徒的節(jié)日,常常會請佛教徒派彩車,在一片怪力亂神之上,高山、谷地和熱帶平原的隔閡就被表面地消解了。

2007年,已是議會制民主國家的尼泊爾宣布,印度教不再是國教。從此這個國家成了一個法律意義上的世俗國家。

排列在路邊的佛像(圖/達達 zen)

典型的尼泊爾晨禱用品中,香料和鮮花是必不可少的(圖/ 達達zen)

上下3000米的30碗豆湯飯

在Daman的兩天,一直沒吃上肉,不知道是因為丹珠阿姨茹素,還是因為小村沒有集市,無法得到穩(wěn)定的供應。然而丹珠阿姨能做出清鮮的炒花椰菜、辣脆的腌筍絲,就著豆湯拌飯,再來一瓶酒精度超過7%的本地啤酒,山村的黑夜就這樣半飽半醺地流過去了。

尼泊爾人仿佛每天都在吃豆湯飯。在這個貧困的山國,這大抵是可以理解的——熬得軟爛的小扁豆,是山國人最主要的蛋白質來源。當你走在那些光芒萬丈的山道上,在周到的茶屋里吃披薩時,或許會注意到當?shù)乇撤?,他們往往拿著一大碟米飯,就著黃色的豆湯,手一攪,呼嚕呼嚕下肚,很多時候沒有一點油水。

供給客人的卻多色多姿。在尼泊爾,你永遠不可能吃上同樣的兩份豆湯飯。僅僅豆湯的面目就迥然不同,深色的小赤豆熬的濃湯堪稱人間美味,而黃色的鷹嘴豆湯常常會讓你以為吃到了豬食,更別提“豪華豆湯飯”里可能配有四季不同的蔬菜、酸奶甚至咖喱魚了。在尼泊爾,豆湯飯被稱為“達粑塔卡里”(Dal-bhat-tarkari):“達”指豆湯;“粑”指米飯,在這個貧瘠的山國有時也指其他五谷雜糧;“塔卡里”則指咖喱蔬菜——最大的變數(shù)就在這里,老實說,每次點豆湯飯,我都祈禱里邊會有青菜或卷心菜,不要總是給我來咖喱土豆。

在Daman的最后一天,非常稀奇地,我撿到了剛從印度回來的北京人朱君,于是,我們倆成為第一個和第二個在丹珠阿姨的客棧留言本寫字的中國人。他聽得我要去安納普爾納營地徒步,一定要跟我去。

要從Daman返回加德滿都,在客棧門口等車就好。最早一班小巴早上7:40抵達,路上大概要花4個小時。我們不必如此折騰,下了山,河谷邊通向博卡拉的國道上,時時刻刻滿滿當當充斥著來回兩大城市的各色車輛。攔到有空位的車并不容易,尤其是那些票價最便宜的、車頂聚集著許多男人的中巴。好在還有無數(shù)偽裝成越野車的面包車,中途有人下車,我們得以坐著到了博卡拉。

在博卡拉,我?guī)缀鯖]再吃豆湯飯,而是吃了川菜和客家菜——從中國飛過來的老友聲稱不能吃咖喱,而博卡拉又是如此的游客化。川菜在四處擴張,博卡拉僅有的一家客家菜“卡司”來自加爾各答,釀豆腐居然有滋有味。這些顛沛流離的次大陸舊僑,從溽熱的恒河平原北上到海拔一千多米的博卡拉,與沿著川藏線而來的新生代中國人相遇,倒有了紅油與花椒外的別致品格。

一進山,我又開始了餐餐豆湯飯的生活,因為對披薩和炒面炒飯實在提不起興趣。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尼泊爾,豆湯飯按規(guī)矩是要無限量供應豆湯和飯,直至客人吃飽為止??о夭嗽诿x上也是無限量供應的,可既然是奢侈的亮點,總歸不會多備的,那些爽辣的時鮮蔬菜,常常添過一次就已告罄。

從海拔1600米到4400米,每個茶屋聚集的村落對客人吃食用不用心,大抵就體現(xiàn)在這豆湯飯的配菜上。一路往返安納普爾納峰的登山營地,我?guī)缀跬浟四膫€村子清晨的日照金山最美,卻依然記得哪一家的豆湯飯最用心最美味。盡量避開在那個叫喜馬拉雅的村莊用餐,那兒的配菜只有土豆,其他菜式也非常惡劣。整個行程,我覺得最佳的豆湯飯有兩個,一個是河谷最低處的吉米的Bee Hive View客棧,咖喱非常出色,配菜精心,提供拌有沙拉醬的生菜沙拉;另一個是MBC的Fish Tail旅館,配菜有紅油竹筍、土豆泥燴蓮花白和炒芥菜。在3700米的高山上見到青菜,連我那號稱不吃咖喱的朋友也忍不住扒來小半碗。

這一路茶屋歇息的潛規(guī)則是,你要為背夫和向導的食宿買單——這意味著你要按菜單上的價目付賬,不過其實也就多一兩百盧比,理所當然。也因此,如果不請背夫向導,那么你的住宿預算就能壓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難得的是,這些便宜得驚人的簡單床位,大多數(shù)保持著很高的清潔水準。我和朱君分別從尼泊爾的南北兩個鄰居印度和西藏入尼,都感恩于尼泊爾居民保持房屋整潔的習慣——終于沒有可怕的印度男洗衣工或酥油味經(jīng)久不散的床單了。

ABC環(huán)線(Annapurna Base Camp Trekking)我們花了9天,常常被路遇的中國游客鄙視——他們只需要六七天。法國人和澳大利亞人驚嘆于我們的速度,他們多數(shù)要花12天完成,每天走路絕不超過4小時,午飯總是很漫長,然后在雪山和密林的背景下曬太陽、喝奶茶,心平氣和地接受高山尼泊爾人的飯菜,不像我的同伴們總是意難平:在一個有溫泉的山莊,他們看見清瘦的家雞在院子里悠然踱步,動了清煮雞湯的心,一問,自己煮食亦要收同樣的菜價,中國人的小算盤一打,便悻悻然放棄了。

總歸是有得吃就吃吧。依照尼泊爾人對山神的敬仰,通常在海拔2500米以上,你就不能吃肉了——蛋奶是允許的。在四千多米的登山基地旁,惟一的奢侈品,大概是與炒飯同價的一瓶杜巴啤酒。不要覺得它昂貴,不過是30元人民幣。而這瓶啤酒,又是那些尼泊爾背夫一步步從海拔1000米的平原運到4000米的雪線的。

高峰上的尼泊爾村落

穿越喜馬拉雅南麓

柯達麗,柯達麗,Kodari。

地處中尼邊境的樟木山下,那個尼泊爾山村用的是這樣的名字,像寶萊塢電影里來自偏遠農(nóng)村的女二號。每天,這里有兩趟巴士開到加德滿都,一路搖晃顛簸于大坑和碎石上,像墜在埋伏網(wǎng)上的野獸,對那些以為自己已經(jīng)握著森林的獵人們輕蔑、不屑,偶爾調戲。

我搭乘第二趟巴士而來。呼轉的怨曲和熱鬧敲打的哀歌,一路不厭其煩地播放著,行程亦不厭其煩地被查崗的哨兵、學生、阿飛、中年婦人,甚至全身白衣白褲的紳士按下暫停鍵。彼時,從柯達麗到加德滿都的吉普車,車票已經(jīng)上漲到每人800盧比的高價,公共汽車亦水漲船高漲到400盧比,如今更甚。

一位夏爾巴婦人拉著牦牛穿越珠峰

在尼泊爾盤桓了40天后,我想回西藏。從ABC徒步回到加德滿都,已經(jīng)錯開了國慶黃金周的高峰,泰米爾區(qū)( Thamel)滾滾人潮依舊,只是中國面孔漸次由西洋面孔取代。畢竟,尼泊爾的黃金時段是10月和11月,只有在這時,你才能看到?jīng)]有一絲云彩和煙霾遮蔽的喜馬拉雅。

我在泰米爾街上遇上了灰子,一個在從樟木出境時遇見的河南少年,并說服他跟我走路回西藏。我們在已經(jīng)被太多人贊譽的城鎮(zhèn)巴德崗(Bhaktapur)歇了一晚。比起已經(jīng)充斥著麗江式中國女嬉皮的泰米爾,巴德崗當然更舒服。下午4點半到天黑是巴德崗最好的時光,我們在年代遙遠的神廟高臺上看夕陽掃過屋檐,躁動的青年和戀人坐在戲臺上隨著日光漸漸消隱。當暗黑來臨,牛肉蒸餃的香味和燈光成了惟一吸引的所在,我拎著兩包蒸餃,踩著石板路,晃晃蕩蕩回到旅店。

滿載著乘客的當?shù)匕褪看┰侥岵礌柲喜康钠婊始姨赝珗@

我早已厭倦了肚子里的30碗豆湯飯,只有饃饃(Momo)能拯救我。在海拔1000米到4000米走路往來的這段日子里,我仿佛也成了吃齋的人,以蓮花白為主料的素饃饃成了我的心頭好,遠勝過牛肉饃饃。

饃饃是喜馬拉雅南麓地區(qū)最著名的食物,從拉達克地區(qū)(Ladakh)到尼泊爾、錫金和不丹,都被認為是當?shù)氐摹皣袷澄铩?,也是公認的“藏族美食”。很顯然,它是經(jīng)藏地傳往喜馬拉雅地區(qū)的漢地食物。在尼泊爾,它的標準形制是蒸餃;在靠近錫金的印度城市噶倫堡(Kalimpong),當?shù)刈詈玫牟蛷d端上來的饃饃卻讓我大吃一驚——事實上那是4個大包子,而且還是鮮豬肉餡兒的。這在次大陸非常罕見,原來,饃饃指代的,可以是所有有餡兒的中式面食吧。

在巴德崗過夜后,我們花了一小時抵達納加闊特。

這個小山村中,景觀迷人的旅店藏在群山最深遠處,山頂?shù)穆玫甏蠖嘤兄?80度的喜馬拉雅山雪峰景觀。而在村口,沿山脈的另一條路走4公里,可以抵達觀景臺。觀景臺不算高,卻有360度的景觀,加德滿都谷地和喜馬拉雅群峰可以一網(wǎng)打盡,然而下午的陽光灼熱,云霧繚繞,雪山若隱若現(xiàn)。

這一路景觀還算宜人,不過更有意思的是,路上幾乎一半都是軍事禁區(qū),有無數(shù)英俊的、彪悍威武的廓爾喀軍人在道上訓練,他們的作訓鞋吸引了我的眼光——我得說它比中國的“解放鞋”帥氣多了,尤有歐風,大概是英屬印度時代的遺留。畢竟,尼泊爾人一直是次大陸軍人最重要的來源。

回到村口,選擇了一家名為Food Republic 的餐廳。我決定不再吃豆湯飯也不再吃饃饃,于是點了印度風味的羊肉抓飯,豐滿扎實的十幾塊羊肉藏在充滿香料和蔬菜的美味焗飯里,像混亂的尼泊爾總給人毫無防備的驚喜。店主的小女兒就著燭光撲在桌上寫作業(yè),窗外松林有風,清淡又凜冽,都好像根本不在意我們嘴邊的腥膻。

摸黑回到山頂?shù)穆玫辏覀儼l(fā)現(xiàn)來了新鄰居——從不丹歸來的李小姐,不免一起圍桌夜談。叫了啤酒后,山中再次停電,只能用燭光和月光下酒。我們談起尼泊爾和不丹的徒步差異,一致同意:不丹的高門檻服務最具近代殖民地情趣,是成功的國家資本主義營銷范例;尼泊爾則是另一個極端案例,在全球貿(mào)易中被迫以低價保持競爭力,無數(shù)擁有豐富資源的供應商在其間激烈競爭。尼泊爾選擇歡迎所有人,這讓我不能不為它的博愛感激——盡管它眼紅于不丹的主題公園偽裝帶來的紅利,也推出了門票500美元的主題公園木斯塘(Mustang)。

醉意中入睡,第二天清晨果然行大運,自5點起云霧已蒸騰散盡,全景的喜馬拉雅山谷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8點霧起時,我和灰子開始了到杜力克的20公里鄉(xiāng)間徒步。這條半日路線要翻越3個山頭,接近一半的時間能看見雪山。一路走去,牧人、放學的孩子和匆匆的村民皆含笑指點前路。

爬到第二座山頂?shù)臅r候,遇見了Tanchok村的大水池,我當然毫不客氣地濕身清涼,然后左轉進入山脊中最高的小路。這條梯田陡坡上的小徑是我們這一路最美妙的部分,也是我對尼泊爾最后的回憶:遠峰、翠谷、河流盡在眼前;番薯地旁的木屋升起炊煙,次大陸的怨曲適時飄蕩,喜馬拉雅越來越近,村里人的眉眼越來越蒙古。

翻越第三座埡口,下到殘破的中尼公路,繼續(xù)攔上搖搖晃晃的中巴,4個小時后回到柯達麗,過了兩道關,便又是兩小時時差外的樟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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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6期 總第816期
出版時間:2024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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