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角落里,你總是能看到它的身影,除了辦證刻章、槍支迷藥、包小姐等內(nèi)容,有些小廣告方便了群眾的生活,還有些承載了弱勢群體的無奈。
有一天,一個朋友氣呼呼打來電話怒斥交警。事情的起因是他的車牌上被插了一張“開發(fā)票”的小廣告,那小廣告正好遮擋了拍照的最后一個數(shù)字。交警當場開出了罰單,“因為你故意遮擋號牌,扣12分,罰款200元?!迸笥延X得太冤了?!斑@明顯是別人的小廣告,什么時候貼的,我也不知道,我總不能每次開車前,先圍著車子轉(zhuǎn)一圈,檢查下車牌在不在吧,怎么能說是我故意遮擋號牌呢?”交警冷冷地說,“我們也沒有辦法證明是你貼的?還是別人貼的?是你故意?還是無意遮擋的?只能依據(jù)我們看到的事實判斷?!迸笥言僭趺礌庌q,也沒用,罰單還是開了。之后,他想找那個貼小廣告的人,來證明自己清白,電話打過去,人家聽了個開頭。“???你不是來開發(fā)票的?”立馬把電話掛了……朋友自認倒霉,到哪兒去找這個人呢?
又有一天,我正在外地出差,專門趕到省城幫我照看孩子的母親打來電話:“家里的下水道堵了,廚房水池的水下不去,得找人疏通?!蔽覀兗易≡谝粋€有物業(yè)管理的新小區(qū)里,干凈是干凈了,但母親一直抱怨生活上的不方便。在老家的小城里,如果遇上類似的事情,她只要打開大門,一抬頭,滿眼都是“疏通下水”、“辦證刻章”、“上門開鎖”、“送水熱線”、“土雞蛋”之類的小廣告。根據(jù)你的需求,打個電話過去,人家半小時就上門了。在我居住的小區(qū),物業(yè)管理嚴格,很少有貼小廣告的人能進入小區(qū),哪怕有混進來的,這些小廣告也會很快被清理掉。
城市中的“牛皮癬”一直是個難以根治的問題。生活中,小廣告無處不在。有的貼滿電線桿;有的寫在家門前;有的投進自行車簍子;有些塞進賓館房間的門縫;再有些人買了車后,車門上、雨刷器上也難逃一劫,倒霉時還會遭遇貼紙廣告,得去專門地方鏟除清洗……這些漫天的小廣告的確給我們帶來麻煩,但如果是遇上像我母親這樣的人,小廣告又能實實在在地幫到他們。
我開始去尋找這些小廣告和它背后的那些人,慢慢地,我越來越多地了解到與之有關的故事,這才發(fā)覺,治理小廣告并不是一個簡單的“牛皮癬”環(huán)境治理問題。每個小廣告的背后都有一個“看不見”的世界,這里有江湖郎中的坑蒙拐騙;有小混混的無奈選擇;有著急招工的老板;有打工者的酸甜苦辣;有寄居者的顛沛流離;有尋找親人者的冷暖人生……它都用最低的成本迎合或承載著人們的需求,小廣告的好壞,也不是一道能簡單評判對錯的判斷題。
“包小姐”、“商務陪游”這樣的小廣告出現(xiàn)最多的地方是賓館的門縫里。在城市的一些小巷子里、老小區(qū)和人流集中的車站附近也很常見
她從外地來到杭州,在一家服裝市場附近的賓館做小姐。每天從上午10點開始接客,一直到凌晨3點,月收入在25000左右。本來,她打算干一年賺點錢回老家開個服裝店。但服裝店開業(yè)后,生意并不好。家里要買房,眼看著房價飛漲,再不買就更買不起了,她又開始重操舊業(yè)
在江西上饒的一個小鎮(zhèn),走進一些老小區(qū)或者陳舊的小巷,就能看到滿墻“辦證刻章”的小廣告。在中國,不論你身處城市還是農(nóng)村,“辦證刻章”永遠是看見頻率最高的“牛皮癬”,它的身影還經(jīng)常在好萊塢大片中出現(xiàn)
撥通墻上的電話,接聽的人叫龐平,40歲,是專業(yè)的刻章師傅,后因私刻公章,涉嫌詐騙被拘役3個月。出來后他洗手不干了?!罢?陶?,5塊錢一個,賺不到錢。私刻公章就不一樣了,那時候,只要給錢,什么章都敢刻。放出來后,就沒敢再做了?!饼嬈秸f,“我現(xiàn)在在漁船上打工”
“槍支迷藥”類的小廣告所見不多,但這幾個字眼看著就讓人覺得恐慌。第一次看見這類小廣告是在溫州車站的公廁蹲坑前,這一次是在江西的一個小鎮(zhèn)上
撥通墻上這串黑色的號碼,費了很大勁與他溝通,他才同意見面。年輕時,他是個小混混,現(xiàn)在做保安。他說:“為了賺點錢給兒子治病,工作之余幫人送貨,送一次50塊錢。剛開始,我不知道包裝里是什么,知道后就不敢送了。改為后半夜上街寫小廣告,一個月老板給我200塊”
“母豬配種”、“土雞蛋”、“小雞苗”這種類型的小廣告,無疑是農(nóng)村里農(nóng)民推廣自家產(chǎn)品的最好方式。他們的目標客戶往往也就在自己所住村子的方圓10公里以內(nèi)
浙江湖州的陳大伯,養(yǎng)了7頭種豬,接到電話,他就趕著自家的公豬出發(fā)了。陳大伯說:“配種成功,一次收費100元”
一墻小廣告中,時不時有“天王牌技”的小廣告“鶴立雞群”映入眼簾。有關“牌技”小廣告的數(shù)量僅次于“辦證刻章”
在杭州火車站旁的一家賓館里有間長期包房,門上寫著“天王牌技”,“王老師”就住在這里。房間里有上千種道具,從10元一副的“魔術(shù)”撲克到上萬一套的遙控麻將。“王老師”說:“我以前是魔術(shù)師。付了錢,就教你方法,你是用于魔術(shù)表演,還是拿去上賭桌,我就管不著了”
“包治性病”這類的小廣告這些年已經(jīng)逐步退下了大城市的電線桿,但還能在一些農(nóng)村或者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看到
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終于在杭州郊外的一個打工者聚集地,找到了這家“診所”,所謂的“治療”也就是“打吊瓶”。到了門口,老板娘看到攝影師的相機,趕緊過來把“診所”的牌子拿移開,還操著一口外地方言解釋:“俺們就是做做推拿理療……”
打洞、疏通這類小廣告在城市的小區(qū)里出現(xiàn)得最多,而在物業(yè)管理較嚴的新小區(qū)則越來越少了
陳先生來杭州打拼有5年了。原先他在工廠里干活,后來在一個老鄉(xiāng)的指點下,干起了墻面打洞的活。陳先生說:“干這個,你們城里人裝修生活都需要,生意很好的。而且現(xiàn)金交易,一個月下來能賺到七千多,不像以前在工廠干活,到年底還怕拿不到工資”
“富商不育,美女求孕”,這樣的小廣告往往集中粘貼在外來務工者居住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騙局,但它往往吸引著一些想睡美女、又想發(fā)橫財?shù)摹皯袧h”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溫柔,她會約你到賓館門前相見。等你到了邀約地點打電話給她時,她會說:“我已在樓上看到你了,你長得真帥,我很滿意,不過,你得先交300元到指定賬戶,好為你安排體檢……”
在江南一帶的農(nóng)村,每逢婚喪嫁娶、建房上梁等家中大事,農(nóng)民們都會請個樂隊到家中熱鬧熱鬧
浙江湖州的陸先生組建樂隊很多年了。隊員有十多人,來自全市各個地方鄉(xiāng)鎮(zhèn),他們平日都有自己的工作,業(yè)余時間出來排練。接到活后,誰有空誰去,湊夠6人就行,每人每單能分到600元左右
2014年的最后一個月,浙江臺州街頭出現(xiàn)了上千張這樣的“尋人啟示”
陳林冬和趙敏是從貴州來浙江打工的一對夫婦,他們的孩子于2014年12月3日上午走失。從此,夫婦倆每天都要出去貼小廣告,想著各種辦法尋找失蹤的4歲兒子陳世樓??梢粋€多月過去了,沒有任何消息
城市里的小廣告“寫了涂,涂了寫……”地循環(huán)著。每張小廣告背后,都有一個秘密。有人用它坑蒙拐騙,有人用它尋子尋親,有人用它尋找客戶,有人用它方便生活……
杭州九堡的這位環(huán)衛(wèi)阿姨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掃地面衛(wèi)生。她說,此外,每周要花整整兩天的時間,清理一次墻面小廣告,一個月下來,收入在三千元左右。小廣告用最低的成本迎合或承載著各路人群的需求,在公共空間的角落里生根,關于它的好壞,也不是一道能簡單評判的判斷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