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逢迎，而是互利
人物周刊：你說過自己不怎么關心政治，為什么這次如此激烈？
王晶：實在是真的怒了。我覺得自己再忍下去不講話，自己會不平衡，所以只好就是把心底的話說出來。
人物周刊：你是一個富有正義感的人？
王晶：正義是每個人都會支持的。每個人心目中有一個不一樣的正義。比方說有人欺負人，做一些特別不靠譜的事情，基本上我也會（站出來）講話。在圈里面我是一個比較敢講話的人，因為我不太怕得罪人。
人物周刊：有什么具體的例子嗎？
王晶：比方說以前圈里頭也有一些小圈子，有一些（人）表面做得道貌岸然，里面實在是偽君子，那種人我都曾經(jīng)出來說過幾句，樹敵不少。在圈里面，我是一個比較特立獨行的人，我不跟很多人攪在一起，那么多年都是。
人物周刊：你沒有那么多小圈子嗎？
王晶：如果您說一定要有，就是以我為中心的。就是以前香港，80、90年代很流行的“堆”，一堆人在一起，我都極少參與，我就是我，我就是我個人和我做的事情。
人物周刊：這完全是性格決定的，還是社會經(jīng)驗或閱讀經(jīng)驗讓你有這樣的警惕或者排斥？
王晶：我不喜歡去逢迎別人。我的工作就是我的想法，要我去逢迎誰的話，就是給我很多好處我都未必去。老實說，逢迎別人的角色對我來說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好處。
人物周刊：為什么呢？這沒有好處嗎？
王晶：只會拍馬屁，我不認為任何有本事的人會喜歡你。就是大奸大惡，對一些只會拍馬屁的人，他也會恥于與你為伍，這是真的。
人物周刊：那又有能力又會拍馬屁的人，是不是最受歡迎？
王晶：那就另議，能力先跑到前面。
人物周刊：你覺得你是既具備能力又具備良好人際關系的人嗎？
王晶：說我人際關系特別好，我也不會說是，因為我是看得通而已。我的人際關系是我很看得通。我從心理學的角度去跟人交往，我盡量不去讓人家不舒服，我盡量去猜到別人喜歡什么，或者是樂于見到什么，而我對他喜歡的和樂于見到的，對我來說沒有什么抵觸或者我不認同的，那我就給他。我是這樣，我不是逢迎，而是互利。如果覺得我給不了，那個事我就不做了。
人物周刊：這就是“通”的含義嗎？
王晶：是。不是沒有底線，而是有底線地取悅他人，我能做得到，我不介意讓你高興?？墒侨绻屇愀吲d，讓我覺得很委屈的話，那我就不干。
人物周刊：你的底線的標準是什么？
王晶：每件事都不一樣。比如我干這行那么多年，總有一些人會跟我說，“哎，你認識很多美女，你給我介紹個女朋友?！敝v這種話的人，我就不會跟他交往，不會跟他做生意。
人物周刊：看起來沒有損害到你的利益。
王晶：這也是我的底線。我不是個什么高貴的人，可是我總不是個扯皮條的。
人物周刊：這次為什么會覺得憤怒，是什么觸到了你憤怒的點？
王晶：最主要是把香港最珍貴的東西毀了，就是法治。
那么多年來大家那么愛香港，覺得香港是一個可以安居樂業(yè)的地方，香港是大家相信法治能夠確實執(zhí)行的地方。我在香港出生，在香港念幼兒園，念大學，在香港干了那么多事情，在80、90年代香港最風風火火的時代我們也做出了各種貢獻，都是因為我們相信法治。法律底下人人平等，大家遵守法律，社會就有秩序。
而這次是一幫，居然是在大學教法律的人去帶頭讓大家不守法，那以后香港的基本價值在哪里呢？有法不依，法院發(fā)了禁制令，所有人都不聽，基本上不管、不理，這樣就開了特別壞的先例?！拔铱梢圆宦犃睢钡膽B(tài)度已經(jīng)種到很多年輕一代的心里頭，往后香港很多法律就無法執(zhí)行。所以我們一直相信的核心價值也就毀了。
我覺得我必須走出來講講話，無論后果如何、成果如何，有沒有用，我對得起自己，我覺得我做了件事，表達了自己的態(tài)度。
我相信大部分這行的人就是比較忠厚點，也怕事，也不想講什么。那么多年了，大家也知道我是怎么樣的人；年齡不小了，我不怕，我不怕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我又不是一個很年輕、正在事業(yè)最初發(fā)展期的人，我不怕敵人把我怎么樣抹黑或者詆毀，反而覺得我不出來說我會后悔。
2008年4月13日，香港，王晶與父親王天林、女兒王子涵一同出席第2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
香港市場的損失我能承受
人物周刊：從你工作的角度，你不怕利益受到損害的原因，是不是你主要的市場已經(jīng)不在香港了？
王晶：實際上香港也是一個大市場，比方說，大家老說我因為（炒作）《澳門風云2》而干這事，那就是太小看我了。我覺得就是我不出來說，《澳門風云2》一樣會在兩地——就是上一部的所有市場——都會賣得好，因為我對這部戲很有信心。比第一部更有信心，信心大太多了。第一部在香港都做了3500多萬，所以香港也不算是一個小的市場。
人物周刊：完全沒有考慮市場，這不像你做事的風格吧？
王晶：這一次我做的，都不像我做的風格。
人物周刊：為什么會突然有變化呢？
王晶：如果我考慮市場、考慮什么，那就是很冷靜、很推敲仔細之下做的?？墒俏疫@次的行為是有點任性的。我一天之內就決定這樣做了。我就是看了金鐘和旺角的很多沖突后，心里頭出來了一團火。如果（從）我這個人（平日里）這么冷靜、這么理智來說，我這次是有點任性，可是我覺得就任性一次吧。
人物周刊：好像人上了歲數(shù)，社會經(jīng)驗豐富了之后反而不會任性。
王晶：我覺得這是一個完全符合我心目中“什么是正義”的一個方向上的任性。以前我不任性，就是盡量不去得罪人，盡量維持一個和平，和誰都“哈哈哈”這樣。這當兒，我覺得是大是大非的關口，反正我沒有什么家庭責任了，父母都不在了，孩子都大了，就讓我任性一次吧，可能這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最后一次任性了。
人物周刊：你看起來怎么都不太像一個意氣用事的人。
王晶：我不意氣用事，我真的想了一天。想了一天我要不要這樣做，最后我決定我做。
人物周刊：你這一天肯定是權衡了很多利弊吧？
王晶：我覺得沒有什么利弊。
人物周刊：那你這一天主要思考什么？
王晶：不是一天的事情，是以后怎么走。我不是那天發(fā)了一篇微博就結束了，最少還有我退休之前的路該怎么走——我決定走出來為香港做點事，所以往后我也會參與一些支持“反占中”的活動。以前我生活里只有工作，今后我可能會撥出一點時間來參與一些社會活動。
人物周刊：你打算什么時候退休呢，就是這個時間？
王晶：最早65歲吧。
人物周刊：你對這六七年的規(guī)劃，除了你剛剛說的會參加一些社會活動之外，還有哪些？
王晶：繼續(xù)拍戲。
人物周刊：你肯定有考慮這個事情你發(fā)言了之后，對你的事業(yè)的影響。你怎么去具體計劃這些東西？
王晶：因為我說的是我認為正義的事情，你要攻擊我也就是少數(shù)人的攻擊，那我能不能承受這些攻擊出來的副作用，我覺得我承受得了，那就來唄。
人物周刊：你預想到的攻擊是什么？
王晶：也就是在香港。在這一年以來，無論我投資的、監(jiān)制的、導演的戲，在內地和東南亞（及）其他地區(qū)都是收獲很好。所以我基本上不會覺得香港一個地區(qū)受攻擊會是很大問題，而且我不相信觀眾都是那么政治化。估計也就是（在香港）被攻擊，可能損失20%吧。其他（地區(qū)）不會（損失）。我覺得我還能承受。這些都是仔細考慮過的，完全知道我這樣做了之后會被怎么抹黑、怎么攻擊，所以我講的每句話都是有根據(jù)的，就是在法律層面上不可能造成誹謗的。
你可以說我是既得利益者，我對香港做出了貢獻
人物周刊：你本人對香港的民主政治狀況滿意嗎？
王晶：實在是我覺得已經(jīng)比世界上大部分的地區(qū)都民主、都合理。我覺得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是希望安居樂業(yè)，該能拿到的就拿到，該你的就是你的，這就已經(jīng)很好了。而一個福利社會，只會把政府拖垮，希臘、冰島就是這樣。太寬的民主經(jīng)常把一個不夠成熟的地區(qū)拖垮。
人物周刊：你知道你的言論在大陸也不一定受所有人贊同嗎？
王晶：那當然有，那當然有不滿意政府的，也有憤青。因為我的言論，有人會把我撥到官方這邊去了，可是我覺得沒問題。我完全覺得現(xiàn)在的官方，按北京的做法，這一屆（領導人）的做法我很滿意。李嘉誠最近有一篇文我特別認同：在你沒有找到更好的一個體系之前，目前體系是最好的，你硬要反對，那就是帶來了混亂。
人物周刊：反對者說，因為你們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你們維護現(xiàn)存的東西。
王晶：你可以說我是既得利益者，那是我那么多年辛勞得到的利益，你干過什么呀？為什么你沒有呢？因為你沒干什么。
人物周刊：你以前為了宣傳（新）戲會有多種多樣的手段去造勢。有人會覺得這次你只是換了一個具體的造勢方式而已。
王晶：（宣傳新戲）這不是我個人的事情，做事那些，基本上每部戲都有宣傳團隊，我個人從來都沒有干些什么特別——粵語叫“出位”的事情，沒有制作男女主角的緋聞啦，亂七八糟的，一次都沒有。（我）就是合理地、正常地生存。
人物周刊：如果有人說，你和政府站在一起……
王晶：（打斷）我只是說了我自己的想法。也就是中央（電視）臺訪問了我而已，我沒有和任何官方的人有任何接觸，包括香港的、內地的，從來沒有任何官員是我認識的，我連香港中聯(lián)辦都不認識。
人物周刊：你想說明的是，你在這件事情上，事前沒有任何（人）授意，事后你也沒有期待任何的回報？
王晶：我沒有。我戲拍好了，錢自然來了，你能賞我什么？張藝謀奧運做得那么好，賞了他什么？我就是站在一個香港人的角度去講這些話，我敢說我以前、現(xiàn)在、以后都不會主動去接觸任何香港、內地的官員有關這些事，我就是一個平民的身份去說這些話。我也不期待任何的什么你說的獎賞，如果你查出來，請公開，無所謂，因為一定沒有。平常的日子我不認為應該和官員有太多私交，這不好。
人物周刊：是從電影工作者的獨立性出發(fā)去考慮這個問題的嗎？
王晶：不是，我個人不喜歡，我從來不喜歡。有錢人、官員，我認識很多，只是我從來不會和他們交往得很深。
人物周刊：不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王晶：我這輩子沒有試過。
人物周刊：你這輩子都沒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王晶：是，我真的不想，（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我干任何事。
人物周刊：即使是權力、金錢（也從未脅迫到你）？
王晶：（打斷）就是在香港黑社會最當?shù)赖臅r候，我也接觸很多的這種黑社會的老板，都沒有一個敢逼我干我不愿意干的事，都是很尊重我的。
人物周刊：可是像劉德華、李連杰這種大腕當年也都是……
王晶：（打斷）實在是夸張了，實在沒有，根本就沒有，就是一種隔了很多重關系的壓力而已，也沒有真的“你不做你就死給我看”，沒有這種事，根本就不是，是傳得很夸張。是有殺人、是有什么，就是黑道里面的人殺黑道里面的人，而我們娛樂圈的沒有一個人受到過生命的威脅。
工作和人品是兩碼事
人物周刊：大家對你這次的言論，存在兩極評價。當然贊同你的，在大陸這邊是有很多。反對的也是因為基于對你之前的印象，就是你拍電影……
王晶：（打斷）無所謂的，基本上網(wǎng)上什么人都有，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很大部分就是很惡劣的態(tài)度，就是很色情的眼光，講很多臟話。我在微博上被集體攻擊都不是第一次。我最看不起的那些攻擊，基本上是沒有素質的人才會這樣做，所以我從來一點壓力都沒有。那種瘋狂粉絲，有些流氓態(tài)度的人，你跟他認真你就輸了。
人物周刊：這么多年來受到的爭議，培養(yǎng)了你不在乎的態(tài)度？
王晶：很簡單嘛，那么多年來，在電影界我一直在贏，贏了三十多年了。
人物周刊：“贏”是指票房嗎？
王晶：是啊。那輸給我的人難道不要平衡自己嗎？人身攻擊我面對三十多年了，有什么關系？基本上（那些）不同意的，都是很低劣的人身攻擊而已。
人物周刊：那高級一點的攻擊，比如從你的電影出發(fā)，你電影的價值觀或者你拍電影觀的原則，是比較犬儒的，片中成功的標準就是主角掙到錢、擁有女人。如果從這個價值觀出發(fā)去理解你這個人呢？
王晶：那就是錯誤的，我的工作是我的工作，我個人的人品是另外一碼事。工作和人品是兩碼事。你說一個殺豬的就是一個殺人王嗎？他就是暴力崇尚者嗎？不能這樣算的，對不對？
人物周刊：所以你反對從你電影的價值觀出發(fā)去理解你這個人？
王晶：電影我根本沒有什么價值觀。電影價值觀就是娛樂性，讓觀眾開心，這是唯一的價值觀。如果觀眾不開心，你的戲就不賣錢，不賣錢自然就失敗。
人物周刊：對你來說，電影本身是追求還是手段？
王晶：我覺得是商品。
人物周刊：那就是賺錢的手段了？
王晶：你可以這樣說，有什么不是呢？你現(xiàn)在訪問我，是個賺錢的手段，還是個追求呢？
人物周刊：有追求（在里面），我有了解人內心想法的興趣。
王晶：那大家都有追求。我每次都希望觀眾更高興或者有各種不一樣的高興。在劇院里面看到觀眾反應很好，就是我很大的一種滿足。
人物周刊：你會自己到劇場里看觀眾的反應？
王晶：當然會，以前每個（電影）人都必須經(jīng)歷?，F(xiàn)在都有，我經(jīng)常去戲院看電影的，看自己的、看別人的，必須去看大家真正的反應，而不是一些捧場的反應。
人物周刊：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觀眾的反饋？
王晶：現(xiàn)在和以前是不一樣的，以前是一千多人的戲院，那時候的反映是排山倒海的。……（有人）踢椅子背，被前面的踢回來打，打完又回去再笑。我是最不怕午夜場的導演，以前影院考核，我是最不怕的，我只會在離開戲院的時候（聽到大家說），王晶，好！就這樣。有的（戲不好看，就會有觀眾叫囂）“誰是導演，出來！”我有一次經(jīng)過一個戲院，剛散場，就是文藝片，突然有個人看到我：王晶，我看過這部戲才知道你的片子多好看！
人物周刊：大家都會覺得很好奇，以你的出身、家庭背景、學識儲備，這條路不像這樣背景的人愿意或者說傾向于選的路。
王晶：什么路？
人物周刊：商業(yè)這條路，就是被人看來電影拍得不是那么高雅的。
王晶：香港電影從來都不高雅，這是我說的、我認為的。太高雅的全死了。
人物周刊：許鞍華還活著。
王晶：許鞍華活得很辛苦，可是她很堅持，所以我也經(jīng)常支持她，她《黃金時代》之前的3年都是我在支持她。
人物周刊：你以商業(yè)、利益為最重要的原則，投許鞍華，有些是可以判斷出——比如《天水圍的夜與霧》——它不會賺錢的。
王晶：因為成本不高，我能承受那個損失，就等于我說我考慮了一整天，把我會蒙受的損失全算進去了。我會拍“天水圍”（兩部）、《得閑炒飯》，因為我算出來我能承受?？墒侨绻饵S金時代》我就不可能投，因為我知道我承受不了。
人物周刊：為什么愿意承受這種雖然不大、但也是損失的東西？
王晶：電影就是必須什么種類都有，我覺得該支持一些有原則的導演，尤其是許導演那么優(yōu)秀的人。很多人說王晶，你要不要拍一個拿獎什么的電影？你說劉翔要不要跑1萬（米）？沒有意思的。我做商業(yè)電影，已經(jīng)做幾十年，都是一個品牌了，我干嘛要改變??？人家相信嗎？你需要一段時間去重新適應，讓人家同意你，是條很遠的路。真正的專家只能選擇1-2個項目，你不可能什么都懂的，一些事情就讓許導演他們去做吧。反正像我這樣的也沒幾個人，那為什么我還要改變項目呢？我可以支持許導演，在我可以承受的風險下。
我真的很狡猾，狡猾能夠保護自己
人物周刊：我覺得你還是一個特別會處理人際關系，比如說和許鞍華，最開始你們是（隔空罵架）……
王晶：（打斷）這也是娛樂記者的挑撥。我覺得實在也沒什么了，我向來也不是小氣的人。每個人都有難處，每個人能在這個圈待那么久，實在都不容易，是要互相扶持的。能力以內互相幫忙，這次我?guī)湍?，下次你幫我，也是很重要的?/p>
人物周刊：那別人說你，比如說很狡猾這種，是因為什么呢？
王晶：因為我是真的很狡猾，可是狡猾能夠保護自己，我為什么不狡猾呢？我必須很笨地讓大家利用嗎？
人物周刊：但狡猾是個貶義詞。
王晶：沒關系啊，我不介意你怎么看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就夠了。
人物周刊：你從一開始就這么自信嗎？
王晶：第一天就這樣。
人物周刊：那時你大學還沒有畢業(yè)，什么功名利祿都沒有。
王晶：我大學沒畢業(yè)就是TVB的 NO.1編劇，每次對方有什么大戲都是我去對打，就每次都贏。
人物周刊：你沒有失意或者栽過跟頭的時候？
王晶：只有被自己人打壓，敵人都不夠我厲害，自己人看不慣我上得那么快，一個22歲的小孩，打壓我，有。
人物周刊：然后你又反擊成功。
王晶：沒關系，當時我最開心的就是最主要戰(zhàn)線把我調走了，然后我就做兩個小節(jié)目，可是這兩個小節(jié)目收視率第一天到現(xiàn)在都是最好的。
人物周刊：你怎么保護自己？
王晶：千萬不要輸，你想我死，我偏不死。The sweetest revenge is to succeed，最甜蜜的報復是成功。那么多年，多少人想我王晶消失，我今天還坐在這里接受你訪問，那就是我最甜蜜的報復。
人物周刊：可一個人不可能永遠成功，你也有低潮的時候。
王晶：低潮沒關系，你就咬緊牙關挺下去，如果你咬不住、挺不住，你就輸了，輸就輸一輩子?，F(xiàn)在最少我這輩子不輸啊。
人物周刊：那你希望自己在電影史上留下一個什么樣的記載？
王晶：一點都不想，我走了（就走了），我完全不認為我比李翰祥、張徹強，他們到今天都一點沒有了，我還能希望什么？都是虛的。千萬別把自己看得太高，電影就是一個娛樂大家的東西，我從來就不把自己當回事。
人物周刊：從來？
王晶：從來都不，我是性子硬，我不認輸而已。到你退那天，你退了一年，就誰都不記得你了。如果有人（邀請），“晶哥，你出來頒個獎”，好，（我就）已經(jīng)很高興了。不記得你是應該的，長江后浪推前浪，人走茶就涼。
人物周刊：聽上去很像對世道人心一種悲觀的看法。
王晶：我見過無數(shù)導演，問題是，你記得誰啊？你記得卜萬蒼嗎？多大的導演。
人物周刊：一個認為自己很有才的人，一定想過名垂青史。
王晶：這是很笨的人才會想的。
人物周刊：你認為自己又有才又很聰明？
王晶：我很聰明，我特別聰明，所以我看得通。
人物周刊：你父親對你，你覺得最主要的影響是什么？
王晶：是鏡子。他走錯的路我從來不去走，他被人欺負的東西我都不會被人在那些地方欺負。
人物周刊：你說過電影圈里經(jīng)常有角色扮演，其實我也能感覺到，輿論設置的你的形象和你自己本身定位是完全不一樣的。
王晶：很多人和我交往，說你為什么都不好笑？所有拍笑片的人都不好笑，除非你給我錢我就來逗你笑，平常生活我很嚴肅。
人物周刊：做喜劇的人往往愛隱藏自己，悲喜不外露。
王晶：應該是，演得好喜劇的，或者拍得好喜劇的，都是這種。像周星馳，一樣的。
人物周刊：你會覺得這樣不被看透是對自己很好的保護嗎？
王晶：是。很多圈里的人對我的看法是：真拿這人沒辦法。我有三件事是大家從來都猜不透的。一就是我的人際關系，二是我的學問，三就是我看得很通，很透徹。
人物周刊：你喜歡無法被看透的感覺嗎？
王晶：當然是。
人物周刊：演藝圈里都是些很精明的人吧，他們怎么看不透你？
王晶：（精明的人）不多，真不多。現(xiàn)在大陸好一些。以前香港好多笨蛋，被幾個大老板騙的一愣一愣的。
人物周刊：你覺得他們看不透你人際關系的什么呢？
王晶：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什么一直都有那么多人支持我？我的人際網(wǎng)很巨大。因為比方說行業(yè)里面很多人，聽說有個老板很支持大家拍戲，他們就所有人一股腦地就沖去包圍那個老板。我就很少（跟風），大家去找這個人，我會保留。他為什么支持那么多人拍戲呢？然后一般我就不過去了。而且我從來不會在一些富有的朋友身上撿便宜，所以大家知道我并不是一個騙錢的人，我有很多富有的朋友，可是我從來不會（說），“你什么生意給我一點股份吧”。除非他們主動，我從來不會讓他們投資我的電影，所以大家都很相信我。到有一天，他們感覺到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就自動會來幫助我。我敢說我曾經(jīng)跟我合作過的每一個投資人，只要我去敲門都會再次跟我合作。
最重要的是讓大家安居樂業(yè)
人物周刊：你說這事促使你想去登記做選民，之前為什么……
王晶：（打斷）我根本是政治冷漠。我這次再忍不住了。
人物周刊：你之前的政治觀或者你認為政治是個什么樣的東西？
王晶：雖然我很少在我的片子里表達（自己的）信息（觀點），可是也有一些，比方說在我的《（鹿鼎記之）神龍教》里，我也說，讓大家都有飯吃，大家安居樂業(yè)，誰當皇帝有什么關系呢？
人物周刊：陳近南對韋小寶說……
王晶：（打斷）對呀，“為什么一定要反清復明呢？”
人物周刊：就是因為“他們搶了我們的錢，搶了我們的女人”。
王晶：可是你現(xiàn)在沒錢嗎？沒女人嗎？都有啊，就是這樣啊。最重要的是安居樂業(yè)。你現(xiàn)在這樣，大家以后都沒辦法安居樂業(yè)了，所以我對香港現(xiàn)在特別悲觀，估計往后我可能每年有半年在北京了。
人物周刊：你有想過移民嗎？
王晶：我有別的國家的護照，不過基本上不用，放在保險箱里面，去美國我才拿出來。
人物周刊：為什么沒那么熱衷于更便利的其他國民的身份？
王晶：特區(qū)護照很好用，夠了。反正我特別討厭美國，真的，我應該有十多年沒去過美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