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答應寫這個專欄時,我曾對自己暗下承諾,在可能的情況下,絕不脫稿。做人要有始有終,所以就算在上次做手術之前,都預先寫下兩篇文章備用。我知道大手術后,短期內一定沒法寫作,可惜事與愿違,這次的化療可能因換了藥的關系(我的癌細胞已經(jīng)變了種,上次的藥已經(jīng)沒用),辛苦程度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要說寫作,連電視或報紙也不想看,整天作嘔作悶,腦海一片空白。
今天是我第一次化療后最精神的一天,事有湊巧,接到一位朋友來電,他剛從英國回來。上次見他的時候是大約兩個月前,我正在法國醫(yī)院做靜電子掃瞄,他也是剛從英國回來——他現(xiàn)在是英國伯明翰球會的副主席,主席楊家誠先生正被政府起訴洗黑錢。接到他來電,我便約他在尖東一酒店喝茶見面,他透露他太太也得了癌癥,而且晚期。他太太和我也很熟,他經(jīng)常帶她出來,當時她好像在航空公司工作,年輕貌美也很健談,充滿活力和陽光氣息。那天我還安慰他,我也是晚期,不一定絕望的。今天他告訴我,他已經(jīng)在沙田萬佛寺幫太太買了一個靈位,主診醫(yī)生說,他太太的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至全身很多部位,根本沒法醫(yī)治,叫他做好心理準備,而他太太亦已接受現(xiàn)實,很冷靜地選擇靈前的照片,安排兒子日后生活。電話中隱約傳來他哽咽的聲音,我也心里一痛。
想當年,我認識他之前,他可算是我一個“敵人”,他當時是一名反黑的高級督察,同時外傳他心狠手辣,時常對捉到的犯人施以重刑,拳腳交加算是輕的。后來經(jīng)朋友介紹認識(當然那個朋友也是“當差”的),記得第一次見面在一間酒廊,他是英籍印度人(又夾雜了意大利血統(tǒng),所以他很白,不像其他印度人黑黑的),唱的全都是英文歌,剛好他選唱的歌很多我也會,所以很多首我們一同唱,他還取笑我,“你這個‘旺角飛’(注:旺角流氓)也懂得唱英文歌,真奇怪?!?/span>
之后雖然他調過很多區(qū),也經(jīng)常約出來消遣。記得我和“九指華”(他現(xiàn)因涉及澳門一宗碎尸案正被通緝)因小弟爭“睇場”的事沖突,雙方持續(xù)互相廝殺差不多三年,各有損兵折將,我也被警方拘留過多次,警告我如再不約束手下的人,會進一步對付我。當時“九指華”長期逗留在澳門,跟“崩牙駒”搭上關系結盟。我雖然跟“崩牙駒”認識比他早很多年,亦算老友,但因很久沒過澳門,他的手下我不認識,“九指華”反而比我熟稔,所以“崩牙駒”潛意識上傾向幫他是很自然的事。
我勸手下的人沒有特別事情最好不要過澳門,尤其是那時亞駒可說是只手遮天,結果有一個小弟不聽忠告,過澳門賭錢給伏擊,受了重傷。當時我很生氣,本來我曾下令手下的人只針對“九指華”及其相關的人,不要胡亂攻擊。此事之后,我任由他們自由發(fā)揮,期間亞駒也曾透過中間人,說希望我和“九指華”和談,同時表明在此事上保持中立。
幾個月后,“九指華”一個左右手中伏受了重傷,我突然接了這位警界朋友來電,當時他在西九龍區(qū)某環(huán)頭反黑,說可不可以跟“九指華”和談,因他和“九指華”的大佬柳X松友好,受他所托。幾經(jīng)游說,我答應他跟柳X松會面。他說他駕車先來接我,然后再接柳X松到太子道一間很著名的Coffee Shop談判。當時店內除了我們三人和店員外,好像一個客人都沒有,不知是不是一早作了如此安排。那天氣氛很凝重,結果談不攏,當他送我走的時候,對我說“You are very stubborn”(意即說我十分頑固)。
幾年后他和一個同鄉(xiāng)同被廉政公署拘捕,控以貪污罪行,那天全港報章差不多都以頭條報導“警方兩名高級反黑警官,綽號印巴雙煞被捕”,說的就是我這個朋友Peter Pannu和他的同鄉(xiāng)David Krosser。其實David我也認識,不過沒有那么“老友”。
Peter被捕的時候駐守油尖反黑,他的女朋友正在香港大學讀法律,在被捕后停職7年(每月都支取薪金),他利用這個空檔到英國讀法律,并考取優(yōu)等成績,現(xiàn)在是香港執(zhí)業(yè)大律師,他開業(yè)時我到場慶祝。Krosser和他的女友據(jù)說亦當了律師。Peter經(jīng)常說當差時最經(jīng)典和轟動的就是安排你和柳X松談判那一役,當時表面好像只是我們三人會談,其實附近布滿了殺手,假若當時一個不小心實時反枱(開戰(zhàn)) ,他一定承受嚴重后果,此事反映了他的性格,亦是我和他繼續(xù)成好友的最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