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她的心從不說謊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韓松落 日期: 2018-01-03

茉莉生活在一堆謊言里,人們互相欺騙,也騙自己,謊言支撐人們體面地活下去,但這并不意味著另外一些人就比較無辜,她的妹妹金潔同樣生活在謊言里,只不過,生活給她提供的謊言平臺,要略微小一點,僅此而已。

看過《藍色茉莉》,許多人關(guān)心一件事,凱特·布蘭切特扮演的茉莉,是有意欺騙她妹妹金潔和妹夫奧吉的嗎?這個問題的另一層意思是,她到底知不知道丈夫是個金融騙子?

應(yīng)該不是。她自視頗高,和妹妹一樣,都是被別人收養(yǎng),但她幸運地從生父母那里繼承了一套好基因,她美貌高挑,因此早早中斷學(xué)業(yè),嫁給了弄潮兒,妹妹卻成為勞工階層,嫁給了一個莽撞粗漢。對她來說,妹妹和妹夫中彩票得到的20萬美金,恐怕還入不了她的法眼,她是用施恩的方式,來顯示自己的環(huán)境有多優(yōu)越,所以她也會問丈夫:“你會幫他們賺錢的吧?”

她沒有騙他們,因為她其實連自己都騙,在這點上,她妹妹很了解她:“當(dāng)茉莉想不知道一件事的時候,她就會習(xí)慣性地回避?!焙髞?,在丈夫入獄后,她的繼子也問她:“你沒懷疑過他嗎?還是你壓根就不關(guān)心。”她回避真相,蒙蔽自己,所以,她顯得異常浮躁,思維像游絲,總是飄忽地奔向下一件事,因為,如果在任何一件事上停留得太久,就不得不面對真相。作為編導(dǎo),伍迪·艾倫的任務(wù)就是,不停地揭穿她。

這就是《藍色茉莉》采用了那樣一個引起爭議的結(jié)構(gòu)的原因——雙線并行,一條現(xiàn)在時,一條過去時,兩個時態(tài)下的場景近乎粗暴地進行對照,但兩者之間并不是沒有邏輯的,而是遵循“揭穿、對照、打耳光”這樣的原則來銜接,這樣銜接了幾次后,甚至形成一種韻律。比如,茉莉宣稱養(yǎng)父母對她們倆姐妹都挺好,妹妹馬上反駁,認為她們之間的待遇有巨大差異,妹妹的孩子則進一步舉證說“爸爸說你很高興我們住得遠”,她剛故作詫異地說“什么”,閃回的段落就對她進行了無情揭發(fā),妹妹和妹夫到紐約去,她不想讓他們住自己家,甚至不肯敷衍他們,聲稱自己每晚都有約。

伍迪·艾倫用這種“現(xiàn)在的謊言VS過去的真相”的方式搭建起了全片。再比如,金潔說茉莉的前夫“背著她玩女人”,茉莉一愣神,閃回的段落里,健身房中,前夫當(dāng)著茉莉的面,邀請別的女人一起去看球賽。金潔提到“法國香水”,茉莉又是一愣神,閃回的段落是,她向女友哭訴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是個法國女人,他們在巴黎約會,女友卻滔滔不絕報上一堆女人的名字。

茉莉生活在一堆謊言里,人們互相欺騙,也騙自己,謊言支撐人們體面地活下去,但這并不意味著另外一些人就比較無辜,她的妹妹金潔同樣生活在謊言里,只不過,生活給她提供的謊言平臺,要略微小一點,僅此而已。

毫無疑問,《藍色茉莉》是對田納西·威廉斯《欲望號街車》的復(fù)寫,《茉莉》里的所有設(shè)定和細節(jié),都能在《街車》中找到影子。在《欲望號街車》里,米契指出布蘭奇在說謊:“謊言!里外都是謊言!一切都是謊言!”布蘭奇的回答卻是:“里面不是!我的心從不說謊!”茉莉和布蘭奇一樣,內(nèi)心從不說謊,但是,她如果聽了內(nèi)心的指引,那就活不下去了。事實上,她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指引,舉報了丈夫之后,所有人的生活也都被顛覆了。

86屆奧斯卡把最佳女主角給了凱特·布蘭切特,著實毫無爭議,她在《藍色茉莉》里的表演,她的深呼吸,那個銜接起全片的一愣神的表情,還有她那種濕漉漉的神經(jīng)質(zhì),那種被磨損得千瘡百孔的怨氣,實在讓人嘆為觀止。她直接把人帶入那個游絲紛亂、焦慮神經(jīng)的世界,讓人心亂如麻,揪心如焚。

一切盡失

■一切盡失

All Is Lost,

2013100分鐘

86屆奧斯卡最佳音效剪輯提名。這部電影被視為海上版的《地心引力》,盡管股市極簡,但一個人面臨的絕境和他求生欲望之間的矛盾生出了無限的緊張感。這種感覺,促使我們看完整部電影,并且為最后那個結(jié)局歡呼。

破碎之家

■破碎之家

The Broken

Circle

Breakdown2012 111分鐘

86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孩子死去,母親會怎樣?這個電影用磨人的方式講述無可躲避、無法挽回的絕望。在獲得奧斯卡提名之前,已在歐洲電影獎和法國凱撒電影獎獲得多項提名和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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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2期 總第812期
出版時間:2024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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