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7日，一名遇難者的母親在泰國農磨蘭普府發(fā)生槍擊事件的保育中心外哭泣。當?shù)匾凰Ｓ行?日發(fā)生槍擊事件，造成至少36人死亡（新華社/圖）
當?shù)貢r間2023年10月3日下午16時20分左右，泰國曼谷市暹羅百麗宮購物中心發(fā)出多聲槍響。14歲的嫌犯用一把改造過且裝有實彈的訓練用空彈槍射擊，導致2人死亡5人受傷。受害者中有兩位中國公民，其中一位不幸罹難，另一位受傷，仍在重癥監(jiān)護室接受救治。
就在9月25日，泰國內閣為中國游客提供的為期5個月的免簽政策，才正式開始生效。新冠疫情前，中國是泰國國際旅游的第一大客源國。據(jù)泰國官方統(tǒng)計，2023年前8個月，泰國的中國游客總數(shù)為210萬，不足2019年中國赴泰游客總數(shù)的五分之一。推出免簽政策，旨在刺激泰國旅游業(yè)恢復活力。
泰國旅行社協(xié)會名譽秘書長阿迪估計，這一政策將會為泰國在2023年最后一個季度多吸引50萬—70萬中國游客。泰國政府發(fā)言人乃猜表示，免簽政策生效后的兩天內，就有超過2.2萬中國游客進入泰國。攜程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9月12日，今年黃金周假期攜程平臺上的泰國旅游預訂量同比增長5706%。
事態(tài)似乎正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然而，百麗宮的槍擊事件，為中國游客重燃的赴泰熱情澆上一盆冷水。
2023年9月25日，泰國總理賽塔·他威信（前排右）在曼谷素萬那普國際機場迎接中國游客。自25日起，泰國對中國游客實施為期約5個月的免簽政策（新華社/圖）
旅行變得惴惴不安
槍擊事件發(fā)生后，在一些自由行旅客的心中，曼谷從行程表上的重頭戲變?yōu)椴豢删昧糁??！霸僖膊粫硖﹪??！边@是無奈踏上泰國土地的Kark的想法。和許多游客一樣，Kark被泰國新近的免簽政策帶來的便利所吸引，將其選為國慶假期的目的地。
Kark原計劃10月3日從香港飛到曼谷，住在離案發(fā)現(xiàn)場不到兩公里的酒店，下午去百麗宮購物。只因在香港臨時和朋友聚餐而把行程推后一天，Kark躲過一劫?！爸皽蕚?號下午在百麗宮買包，后來看媒體報道，兇手就是在那家店旁邊的廁所開了第一槍。這是老天的信號，告訴我這個國家不要去了?！?/p>
看到新聞時，逗留香港的Kark陷入焦慮和恐懼：危險離自己也許只有一個巧合的距離。當他向旅行平臺申請退票時，被航空公司以“非不可抗力影響”為由拒絕。為了不讓三千多元的往返機票打水漂，Kark采取折中方案：4號落地曼谷后，立馬轉飛普吉。
Kark坦言，旅行變得讓人惴惴不安。槍擊案發(fā)生之前，Kark還能保持冷靜：輿論夸大了泰國詐騙犯罪事件的概率，父母的極力反對也不能阻止他游覽泰國的腳步。現(xiàn)在，身處人流稀落的素萬那普國際機場，他感到危險如影隨形。身體在泰國，心靈卻渴望逃離。
類似的煩惱也出現(xiàn)在李平身上，同樣是在申請機票退訂碰壁后，他取消了在曼谷停留兩天的計劃，5日到達曼谷機場后徑直前往芭提雅。在這個以熱鬧夜市聞名的度假勝地，李平晚上6點后就一直待在酒店，“想去玩但擔心人身安全，不敢去?！卑滋斐鲩T，聽到周圍有很多人講中國話時，他才感到安心。
2023年10月5日，泰國曼谷，警方突擊搜查了一處住宅，一名法醫(yī)正在查看陳列的槍支零件（視覺中國/圖）
失控的槍
出境旅行的安全問題，成為許多赴泰游客心中超越性價比的重要考量。百麗宮的槍擊事件，暴露了泰國在槍支管制方面的漏洞。
據(jù)《曼谷郵報》報道，當?shù)鼐酵嘎叮?4歲的嫌犯所用的武器，是一把經過改造的空彈槍——原本多用作體育競賽的發(fā)令槍，被改造為裝有子彈的真槍。
警方發(fā)現(xiàn)，嫌犯通過網絡聯(lián)系到非法出售槍支彈藥的商家，花費17000泰銖（約合3259人民幣）從對方那里直接購買空彈槍和9毫米真彈。盡管空彈槍和BB槍可以通過更換槍管被改造為致命武器，但由于它們被當作“仿真槍”，按照泰國法律規(guī)定，持有這類槍支不必像持有真槍一樣需要申請注冊。由于缺少監(jiān)管，仿真槍流通比真槍更為便利，很容易就能從網上買到。
2023年10月3日，警察在泰國曼谷逮捕一名槍擊事件嫌疑人。曼谷市中心知名商場暹羅百麗宮當天發(fā)生一起槍擊事件，一名中國公民不幸遇難，另有一名中國公民受傷（新華社/圖）
據(jù)泰國國家網報道，泰國警察總署署長多薩透露，近年來泰國進口了大量空彈槍，其中大多數(shù)被改造后用于犯罪。在7月的一次清繳行動中，警方繳獲了2000個空彈槍管、超過10萬發(fā)彈藥。
同時，泰國也是槍支持有大國。據(jù)研究報告指出，泰國有超過1030萬支槍，平民的擁槍率為平均每100人10.5支，這一比例在亞洲國家中排名第二。2019年泰國涉槍死亡人數(shù)為2804人，槍支兇殺率為10萬分之3.91，這一數(shù)據(jù)也排在東盟國的第二位。
泰國頒布的《火器、彈藥、爆炸物、煙花和仿真槍法》對非法持槍行為設置了較為嚴厲的懲罰：最高達10年的監(jiān)禁、2萬泰銖（約合人民幣3930元）的罰款。但是，法律落實的力度有限。在泰國所有的槍支中，仍有40%的槍支屬于非法持有，沒有注冊登記。
在《紐約時報》的采訪中，曼谷風險評估公司PQA聯(lián)會的首席執(zhí)行官夸利亞表示，泰國的槍支管制就像“不存在”一樣，“注冊槍支根本不需要費什么力氣。泰國的問題在于槍支泛濫。無論合法還是非法的，槍支都可以暢通接觸，容易獲得。”
槍支泛濫和監(jiān)管不力的現(xiàn)狀，對泰國社會的公共安全構成威脅，百麗宮槍擊案悲劇發(fā)生后，加強槍支管制已成為泰國官方、民眾、游客的共同呼聲。
10月5日，經過多日商討，泰國內政部公布了收緊槍支持有、交易、進口的13項計劃。其中，短期計劃包括：禁止批準新的仿真槍進口許可證、新增針對仿制槍持有的登記要求、停止頒發(fā)新的槍支經營許可證等。長期計劃包括：強制要求持槍申請人提供精神狀況的健康證明、將空彈槍和BB槍等排除在仿制槍類別之外、要求持槍人對子彈信息進行登記等。
2023年10月3日，警察在泰國曼谷商場暹羅百麗宮的案發(fā)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一支手槍（新華社/圖）
旅游業(yè)沖擊
槍擊事件發(fā)生后，泰國總理塞塔向中國駐泰大使道歉、探望中國傷員，泰國王室也慰問幫助，其官方積極安撫中國游客的努力不可謂不誠懇。但泰國方面似乎也意識到，此次襲擊或許會對后疫情時代剛復蘇的泰國旅游業(yè)造成無法避免的沖擊。
據(jù)泰國星暹傳媒報道，泰國旅游營銷協(xié)會主席基蒂指出，考慮到槍襲案對中國游客的心理影響，10月將會有一半以上的中國客源流失，原本預計的70萬游泰華人，或將減少到30萬。
相較于泰國方面對旅游業(yè)的擔憂，針對此次槍擊案是否嚴重挫傷泰國游業(yè)務的問題，中國國內旅行社、線上旅游平臺有更樂觀的看法。
眾信旅游市場部某負責人指出，槍擊案和自然災害、罷工等事件一樣，會讓游客因更警惕目的地安全問題而做出權衡，但疫情后出境旅游市場恢復的更大影響因素是簽證和交通。從中國到泰國的航班數(shù)量，與疫情前相比仍存在較大差距，泰國旅游業(yè)務的恢復，是一個更長期的過程。
攜程負責組團社業(yè)務的工作人員透露，截至10月5日，她收到因發(fā)生槍擊案而要求退訂泰國游的申請并不多，“大概10個里面會有一人提出這種訴求?！睋?jù)她估計，11、12月到泰國的游客量會出現(xiàn)一定降幅，但這之后，這種影響會逐漸消散。
對此，中國旅游研究院國際研究所所長楊勁松解釋，此次槍擊案屬于偶發(fā)性事件，“它并不像大規(guī)模暴動、戰(zhàn)爭、疫情等系統(tǒng)性風險一樣，大家會立刻做出反應，采取措施應對。槍擊案的影響有滯后性，就像“噶腰子”傳聞，逐漸累積，讓泰國留下負面印象?！?/p>
楊勁松認為，泰國要改善在中國游客心中的形象，一方面需要向游客提供更多切實的安全保障，例如加強建設公共場所的安檢系統(tǒng)、推動兩國警方的聯(lián)合執(zhí)法工作；另一方面，要做好安保方面的宣傳工作，主動向游客告知本國的避難場所、求助設施、警力配備，減少他們心中的不確定性。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Kark、李平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