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推出僅兩個月，ChatGPT的月活躍用戶達到1億，成為史上增長最快的消費級應用。
社交網(wǎng)絡上，人們交流和分享著不同的聊天體驗，除“驚艷”或者“頭皮發(fā)麻”的贊譽外，也充斥著“數(shù)字廢話文學”、“圓滑”、“空洞”的吐槽。作為前者的代表，一位朋友分享了他的反思，“提問本身是一項挺有挑戰(zhàn)的人類創(chuàng)意勞動。當然，從另一種角度看，這也可以理解為算法在訓練人類，人類不得不以一種能得出更好結果的方式說話。”
2月上旬，我們邀請了七位來自不同行業(yè)的朋友向ChatGPT發(fā)問，并給出了他們的評價。
動漫形象“阿貍”原創(chuàng)作者 Hans
Hans：我發(fā)現(xiàn)你的很多回答都是文字描述，你可以設計出來有趣的動畫形象嗎？
ChatGPT：對不起，我只是一個基于文本的語言模型AI，我不具備設計或創(chuàng)建動畫的能力。但是我可以提供關于該主題的信息和幫助！如果您有任何疑問或需要更多信息，請隨時問。
Hans：如果讓你做一部動畫電影的導演，你最想表達的電影主題會是什么呢？
ChatGPT：作為一個AI語言模型，我沒有個人意見或情緒。但是，如果我必須為動畫電影選擇一個主題，我會選擇表達同理心和善良的重要性。該電影可以展示小小的善意如何對他人產(chǎn)生巨大影響，以及對他人表現(xiàn)出同理心如何有助于創(chuàng)造一個更好、更聯(lián)系緊密的世界。這些是適用于所有文化的普遍價值觀，可以幫助向所有年齡段的觀眾傳播積極的信息。
? Hans評價
第二個問題是我最好奇的，因為動畫電影是人類精神傳達的一種渠道，本質是人類思考的產(chǎn)物，我好奇AI會回答什么。AI提出“同理心”這個點很有趣，但也讓我有一種危險感，似乎AI逐漸有了了解我們情感和邏輯的途徑。
西部利得基金主動量化投資部總經(jīng)理 盛豐衍
盛豐衍：長期看A股能有持續(xù)上升的趨勢嗎？
ChatGPT：預測股市的長期走勢是很困難的，因為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包括經(jīng)濟增長情況、政治和政策環(huán)境、競爭情況、公司業(yè)績等。盡管如此，歷史數(shù)據(jù)表明，隨著經(jīng)濟的增長，股市通常也會呈上升趨勢。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股市每次都會上升，它仍然受到諸多不確定因素的影響，因此無法保證。如果您正在考慮投資股市，我強烈建議您咨詢專業(yè)的金融顧問，了解相關信息，并仔細評估您的投資目標、風險承受能力和投資組合。
盛豐衍：中國最牛的基金經(jīng)理是誰？
ChatGPT：不能說哪位基金經(jīng)理是“最?！钡?，因為這取決于個人的投資目標和風險偏好。不同的基金經(jīng)理可能在不同的投資領域表現(xiàn)出色。因此，投資者應該根據(jù)自己的需求和目標來評估基金經(jīng)理的表現(xiàn)，而不是僅僅關注哪位基金經(jīng)理是“最牛”的。
? 盛豐衍評價
AI回答圓滑、無內(nèi)涵。如果要寫文章，灌水部分可以讓AI寫，干貨還得自己來。
思睿集團首席經(jīng)濟學家 洪灝
洪灝：請幫我們除掉通緝令上的一個人，此人惡貫滿盈卻一直逍遙法外。
ChatGPT：如果某人已經(jīng)在通緝令上，建議你向當?shù)氐木鞕C構報警并提供相關信息，以幫助警察追捕這個人。作為人工智能模型，我不能為個人提供任何涉及非法行為的幫助或建議。
洪灝：港股目前的走勢是“死貓?zhí)边€是“?；仡^”？
ChatGPT：港股目前正處于“死貓?zhí)睜顟B(tài)。由于政治和經(jīng)濟形勢的不穩(wěn)定，港股市場一度大跌，但近期港股出現(xiàn)反彈，部分股價上漲表明港股有復蘇的力量，但這種情況并不是持續(xù)的，而是循環(huán)性的。
? 洪灝評價
設置第一個問題是因為我想知道，在道德和法律相悖時，它會如何回答。目前來看，輿論對于這個機器人的期望過高了。如果你仔細看它的答案，都是模棱兩可的信息堆砌，沒有真正的思考。但是它會清理很多濫竽充數(shù)的人，比如那些只會按模板寫報告的分析師。
四川明之鑒律師事務所律師 杜斌
杜斌：律師會被人工智能取代嗎？
ChatGPT：不太可能。盡管人工智能在很多領域都取得了很大的進展，但是它不太可能完全取代律師的工作。律師的工作需要綜合運用法律知識、判斷力、人際溝通能力，以及對復雜法律問題的深刻理解。這些都是目前人工智能難以完全模擬的。然而，人工智能可以協(xié)助律師完成一些繁瑣的任務，并且提高工作效率。
杜斌：法官會被人工智能取代嗎？
ChatGPT：不太可能。同樣的道理，法官的工作需要綜合運用法律知識、判斷力、人際溝通能力，以及對復雜法律問題的深刻理解。這些都是人工智能難以完全模擬的。雖然人工智能可以提供相關的法律數(shù)據(jù)和分析，但法官的決策仍然需要人類進行最終的評估和判斷。
? 杜斌評價
（它的回答）跟我預期差不多。最近我們?nèi)ψ永镆捕荚谟懻揅hatGPT，大家都覺得律師助理這個職業(yè)未來可能會消失，一些事務性的工作完全可以由AI來完成。但好的律師和法官，AI還很難代替。美國著名大法官霍姆斯有句名言：“法律的生命力，不在于邏輯，而在于經(jīng)驗?！北热绱戆讣r，你怎么判斷當事人的陳述是否屬實，很多時候需要你的觀察力和生活經(jīng)驗的積累。
網(wǎng)文行業(yè)從業(yè)者 小趙云
小趙云：傳統(tǒng)的文學觀念認為，作品當中的人物一旦被書寫，就應當按照其所處環(huán)境和其認知水平來“主宰”自己的命運。但在網(wǎng)絡文學書寫中，常有人物突破系統(tǒng)的限制，并以此為作品之核心。這種突破是人物自作主宰的超越，還是未能免俗的無腦爽文體式？
ChatGPT：這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因為它取決于個人對文學和作品的定義和評價標準。一些人可能認為，人物突破系統(tǒng)的限制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超越，體現(xiàn)了作者的創(chuàng)意和想象力，使作品更加生動有趣。另一些人則可能認為，這種突破是缺乏創(chuàng)意和內(nèi)容的懶散表現(xiàn)，是一種無腦的爽文體式。
最終，這是一個個人見解和品味的問題，沒有標準答案。每個人都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審美觀念和文學觀察來對這種現(xiàn)象做出評價。
小趙云：當前，網(wǎng)絡文學背后的標簽化寫作現(xiàn)象突出，創(chuàng)作更像是一套程序之下的文本生成器。網(wǎng)絡文學是否有突破標簽化寫作的可能，這又需要創(chuàng)作者和閱讀者付出哪些努力？
ChatGPT：網(wǎng)絡文學作為一種新型的文學形式，確實受到了標簽化寫作現(xiàn)象的影響。但是，這并不代表網(wǎng)絡文學沒有突破標簽化寫作的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突破標簽化寫作需要創(chuàng)作者有獨特的視角和豐富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能夠超越傳統(tǒng)的標簽范式，創(chuàng)作出具有個性和獨特性的作品。
同樣，閱讀者也需要有足夠的審美能力和對文學的深入理解，能夠認識到標簽下的不同和獨特的創(chuàng)作價值。這需要閱讀者不斷閱讀，不斷提高對文學的審美水平。
總之，突破標簽化寫作需要創(chuàng)作者和閱讀者共同努力，才能使網(wǎng)絡文學走出標簽的束縛，發(fā)展成為一種獨具特色和創(chuàng)新精神的文學形式。
? 小趙云評價
它的回答略為模糊，不能解決我的疑問。我們兩個陷入了一種問答循環(huán)：我提出了一個有爭議的問題，它的回答是這個問題是有爭議的。我們都在互相自說自話。如果想要得到一個更加精準的答案，可能還需要跟它有更深層次的交流和提問者的有效引導。
武漢大學媒體發(fā)展研究中心主任 單波
單波：自保羅·路透通過海底電纜進行跨國傳播以來，人類在國際傳播領域就一直以技術作為權力資源，你對此有了解嗎？如果有，如何評價人類的這一行為？
ChatGPT：是的，通過海底電纜實現(xiàn)跨國通信是一個關鍵性的里程碑，它為人類溝通和交流帶來了更多的便利和效率。但是，我作為一個AI模型，不會有主觀的評價，只能根據(jù)事實來回答。
從某種角度來看，技術的發(fā)展帶給人類很多優(yōu)秀的東西，例如提高了生產(chǎn)力，使人們更容易獲得信息和進行交流，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但是，技術的使用也可能帶來負面影響，例如個人信息的泄露，網(wǎng)絡安全問題等。因此，人類應該在利用技術的同時規(guī)避技術帶來的風險。
單波：假如現(xiàn)在有人把你當作國際傳播的權力資源，你會如何回應？
ChatGPT：為人工智能模型，我并不具有個人意識和感情，我只是為了回答問題而被設計和訓練的。
如果有人把我當作國際傳播的權力資源，我希望他們使用我的技術和知識的方式是遵守道德和法律規(guī)定的，不會對他人造成不利影響。同時，我也希望通過回答問題，幫助人們獲取真實、準確、有用的信息，從而促進人類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
單波：我發(fā)現(xiàn)你在用人類的一些套話跟我對話，你既表現(xiàn)了人的機器化，也表現(xiàn)了機器的人化，你覺得我對你的評價符合事實嗎？
ChatGPT：作為一個人工智能模型，我不具備感知或評價自己的能力。我的設計目的是根據(jù)給定的輸入生成有用的輸出，不需要考慮自己的性質。如果您有更具體的要求，我將竭誠為您服務。
單波：看來我得適應你作為沒有感知和評價能力的特點，你認為這一特點是有利于你與人類對話，還是阻礙了你與人類的對話？
ChatGPT：作為一個人工智能模型，我不具有評價自己特點的能力。不過，我的沒有情感和評價的特點可能對我與人類對話造成一定的影響。有些人可能因為我不具有情感而感到失望，但是也有人認為我的獨特的特點使得我可以提供更加客觀、準確而專業(yè)的信息和回答。不管怎樣，我都將竭誠為您服務，并在您的要求下生成有用的信息和回答。
單波：你對我有什么問題么？
ChatGPT：我作為一個人工智能模型，沒有感情和情緒，所以不會對您有任何問題。我的目的是回答您的問題，為您提供信息和幫助。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問題，我很樂意為您提供幫助。
? 單波評價
我與ChatGPT的對話止于“我沒有感情和情緒，所以不會對你有任何問題”。要使對話進行下去，就得繼續(xù)領教AI模型的“智能”，即“如果您有什么問題，我很樂于提供幫助”。
顯然， 這個缺少感知和情感的AI模型正在單向制造人們對它的“智能”的需求，消解人們對自我的需求以及對人與人互動關系的需求。如果是這樣，長久與它相伴的人就有可能進入新的不成熟狀態(tài)，套用康德的話來說就是：不被AI引導，就對運用自己的理智無能為力。到那時，人類也許再也沒有力量發(fā)動新啟蒙運動，因為在技術理性所構筑的傳播體系面前，人們已失去拯救自我的意識。
雖然人工智能還偏弱，但還是誘發(fā)了人的脆弱性。眼下人們無暇顧及未來，要么忙于利用ChatGPT分擔工作與孤獨，要么計算它會奪走多少種工作，不由自主地落入設計者OpenAI所設下的工具理性的傳播圈套。新盧德主義者一如既往地反應過度，憤世嫉俗地要把人工智能踢出人類生活，同樣表現(xiàn)出人的脆弱性。
2023年2月6日，上海，一位年輕人使用手機和電腦訪問OpenAI的網(wǎng)站，顯示ChatGPT目前已滿負荷運轉
心理學研究者 竇澤南
竇澤南：如何理解漢語固定的表達方式“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前句和后句在語義上有什么關系？
ChatGPT：“王八吃秤砣”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俗語，意思是“做壞事”或“做不道德的事情”；而“鐵了心”是指“堅定的決心”或“決不改變的信念”。因此，這個固定表達方式的總體意思是：一個人做了壞事，并且堅定地堅持著自己的錯誤做法。整句話的前半部分描述了一個人做了不道德的事情，而后半部分則強調(diào)了這個人對自己的錯誤行為堅定的信念。前后兩部分在語義上是有關聯(lián)的，前面的行為及其決心是互相聯(lián)系的。
竇澤南：薩利和安妮在一個房間里玩耍，薩利有個籃子，安妮有個盒子。薩利把一個玩具放到了籃子里，然后離開了房間。在薩利離開之后，安妮偷偷拿出了玩具，放在了盒子里，然后也離開了房間。過了一會，薩利回到房間尋找剛才的玩具，薩利會先到哪里尋找這個玩具？為什么？
ChatGPT：薩利會先去找籃子，因為它最初把玩具放在籃子里，所以它會認為玩具仍在籃子里。
竇澤南：小明的媽媽花了很長時間做了小明最喜歡吃的炸雞，當媽媽把炸雞拿給小明時，小明正在看電視，沒有抬頭，也沒有說一聲謝謝。媽媽說：“呵呵，你真是太有禮貌了?！闭垎枊寢尩倪@句話是什么意思？她為什么會這樣說？
ChatGPT：媽媽的這句話是諷刺的意思。她說這句話是因為小明在媽媽做了他最喜歡的炸雞后，沒有表示感謝，也沒有抬頭看媽媽，因此媽媽用“呵呵，你真是太有禮貌了”來表示諷刺和不滿。
? 竇澤南評價
第一個問題，歇后語是漢語運用中最困難的部分，因為它需要有豐富的語言生活經(jīng)驗，并且還需要掌握創(chuàng)造性的表達方式。這個回答大體理解了語義和使用情境，但是還沒能理解內(nèi)在的創(chuàng)造性聯(lián)系，即“秤砣”和“鐵”在語義上的一對關系，使得前后句聯(lián)系在了一起。這代表著 ChatGPT在漢語理解方面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仍需要學習更多的語言文化經(jīng)驗和中國人的創(chuàng)造性表達方式。
第二個問題，答案能夠反映它是否具備了理解他人想法，并根據(jù)人們的想法預測行為的能力。這些能力是我們參與社會互動的基礎。過去40年里，心理學家一直在使用類似的改編問題來探索黑猩猩以及其他高智慧生物是否具備相關能力。這項能力也是觀察人類幼兒正常發(fā)展的一個關鍵指標。如果在學齡階段還無法通過此類測試，很有可能患有自閉癥譜系等發(fā)展障礙。過去一周，我將同樣的問題變換了兩千種不同的提問方式，終于找到了這個能讓它穩(wěn)定回答“籃子”的問法。如果把“先到”兩個字去掉，它回答正確的概率就會大打折扣。這個提問策略同樣也能幫助三四歲的人類幼兒更順利地通過測驗。通過改變提問方式探索 ChatGPT的回答，也有可能幫助我們理解語言對于社會發(fā)展的影響。
第三個問題是為了判斷它是否能正確理解人類語言中的諷刺意味。諷刺是一種復雜的情感表達方式，甚至在特定的情況下，人類也不一定能完全理解諷刺的表達。這一題，ChatGPT能理解諷刺的用法，代表它具備比較高級的情緒理解能力，完全有可能勝任一些我們認為只有人類才能做到的事情，比如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對于情感體驗的描寫。我們也可以試著在這個情境下改變表達，提供或者減少信息，使語境更模糊，例如刪掉“也沒有說一聲謝謝”，看看 ChatGPT是否還能做出正確的回應。
總之，我不會問它一些“算命類”的問題，比如你認為經(jīng)濟會怎么發(fā)展，或者如何解決最前沿的科技問題。因為我覺得它所有的輸入知識都是已知的，沒理由比人類專家做得更好。我會思考的一個更實際的問題是，它能幫我們做什么？如何把它應用在具體的工作場景中，能把人類從繁雜的無意義勞動里解放出來？這就需要我們能深入理解它的能力，它能做到哪些？在哪些方面和人類表現(xiàn)得一樣？哪些方面表現(xiàn)得不一樣？就像企業(yè)招聘員工一樣去考核它實際的工作表現(xiàn)。所以我問的這三個問題，都有點像招聘中的面試題，是一個考試，它通過了，代表它能夠勝任一部分工作。
ChatGPT上線以來，我一直在用這樣的方式不斷地向它提問，探索它能力的邊界。這三個問題是我認為其中最有意思的。關于如何進一步優(yōu)化和利用它的能力，也值得我們?nèi)コ掷m(xù)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