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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中下旬，我和哥們一起排隊做核酸，他突然拿出手機玩《羊了個羊》，讓我感到震驚。我認識他15年，那一刻覺得他很陌生。我依然記得第一次說話時，他很酷地告訴我：“我不喜歡《星際爭霸》，我玩《紅色警戒》?！?/p>
那天《羊了個羊》剛剛霸占社交平臺熱搜榜，我雖然沒玩，但也在朋友圈里看到一些朋友發(fā)的截圖，看了幾篇游戲博主的分析，“熱衷于玩它的人，一定不是游戲玩家?！彼麄冮L篇大論指出，這是一個隨機勝利的游戲，只要認識到這一點，就不會執(zhí)迷過關(guān)。
眼下我哥們用實際行動推翻了這些觀點，面對我驚疑不定的表情，他處變不驚地說：“因為我想考清華?！睕]想到話題變得如此勵志，“你在說什么？”哥們繼續(xù)瞎扯：“你不知道嗎，這個游戲第二關(guān)的通關(guān)率是0.02%，像考清華的概率一樣，我已經(jīng)考不上清華了，我現(xiàn)在就想在這通關(guān)。”
看得出來，他在努力掩飾玩小游戲的尷尬，實際上這當然是兩回事。面對考試，個人的努力有機會改變結(jié)果，而在賭運氣面前，努力什么也不是。但我很快想到我在玩的一款抽卡手游，抽卡也是賭運氣，大家照樣趨之若鶩。也許我們根本不期待生活中有其他好事情了，所以通關(guān)一場游戲，抽到一張卡牌，也能久違地感受到被命運眷顧的喜悅。
可是僅僅玩這樣的游戲讓人感到空洞，你會有一時的喜悅，但很難有成就感。在一個被動等待命運之神眷顧的機制里，你連主動性都沒有，談何個人成就？在刷廣告和付費就能克服困難的邏輯下，你的挑戰(zhàn)都顯得可笑。而我認為，成就感才是游戲持續(xù)不斷吸引人的關(guān)鍵，那種直接的肯定和富于沖擊力的成就感，在現(xiàn)實里真的很難獲得。
在王亞暉的《中國游戲風云》里，他采訪了一個全國游蕩的“三和大神”，在一個工廠干幾天就換下一個，躲他的家里人。他們總想抓他回家，而他只想在外漂，把每個月賺的一兩千塊都用來打游戲。回家他只是個普通農(nóng)民，過著種田、娶妻、生娃的日子，而在游戲里，他可能是個“大神”。
王亞暉還采訪過一個發(fā)小，父母都不太管他，他去搶別人的錢上網(wǎng)玩游戲，“所有人都把他搶錢的問題歸結(jié)為玩游戲，可是他為什么玩呢？”王亞暉反問。
這樣的行為往往被斥為逃避現(xiàn)實。我剛升入高中時，成績中等，期中考試后的周末我一直在玩一款日式角色扮演游戲，媽媽問我為什么不學習，我跟她說：“考試讓我有點挫敗，我需要玩游戲來振奮一下?！彼茈y理解：“所以你在游戲里逃避現(xiàn)實嗎？”為此，她還跟班主任說我的“危險想法”，讓我生出一絲羞愧。雖然我之后依然玩游戲，但偶爾也會想，我是不是又在逃避呢。
當我坐在劉夢霏對面，她語調(diào)激昂地說“大家在現(xiàn)實里已經(jīng)是工具人了，在游戲里還能頂天立地”時，我忽然想通了，如果現(xiàn)實就是讓人無力、失望、不由自主，那么在游戲里找回一點自我的主動權(quán)，有什么不可以呢？現(xiàn)實充滿了局限，我們或許只想在游戲里彌補生而為人有可能體會到的種種情緒和體驗。
《被游戲玩的人》完成后，我的哥們向我表達了不滿。他認為他在《羊了個羊》面前并不是全然被動，他的主動性正體現(xiàn)在“明知道有可能失敗，但還是一次次發(fā)起挑戰(zhàn)”之中，“這不讓人感動嗎？”
“是的，所以我寫的是‘追逐命運的青睞’，你只是在為自己喪失的主體性辯解?！?/p>
“好吧，你有沒有想過，也許現(xiàn)實世界也是一場游戲？”
“不是，在現(xiàn)實里你不能公平地贏?！?/p>
“或許你可以這樣想，現(xiàn)實里有兩類人，一類是玩家，他們遵守游戲規(guī)則，而另一類是GM（Game Master游戲管理者），他們制定規(guī)則?！?/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