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汶川大地震的記憶是什么?
2008年5月12日,我還在讀小學。那是個尋常的下午,上課鈴打響前兩分鐘,我匆匆經過操場,耳邊傳來課室內齊整又有些倦怠的朗讀聲。陽光斜照著橡膠地面,我加快了步伐。后來,每次提到“5·12汶川地震”,我總憶起那個下午。
采訪對象李嫣記得,地震發(fā)生后,學校老師讓準備一個裝有哨子的地震包,她在里面還裝了礦泉水、壓縮餅干、手電筒。那年她17歲,尚沒有保險的概念,但總覺得“這是該做的事”。父母常年外出務工,她從小就缺失安全感,“無人依靠,只能自己保護自己。”李嫣準備的地震包得到老師的表揚,這是她成長經歷里收獲的為數不多的“正向反饋”。自那以后,她習慣了提前準備,背包里總裝著讓人意想不到的小物件。
新冠疫情暴發(fā)后,李嫣在家里囤積了至少半年的食物和藥,準備了兩個“急救包”、滅火器和破窗器,還考了駕照、急救證——至此,她徹底成為一名生存狂。
“生存狂”是個多少帶有獵奇色彩的詞匯,在英文中,他們被稱作“準備者”——這或許更貼近行動者本身的目的。
初次聽說這一群體時,我在操作關于俄烏戰(zhàn)爭的選題,采訪對象高一平神秘兮兮地向我科普。我聽得云里霧里,一知半解。后來查資料,知曉這是一群為巨大危機做準備的人。有人在城市周邊布置了一個避難點,儲滿物資;有人在家中存放了千余根弓箭、數百個口罩,也有人為了測試裝備與朋友徒步走過家鄉(xiāng)附近雪山。
采訪時,我最好奇的是究竟什么樣的人才算得上生存狂?另一點是,生存為什么是重要的?逛“生存狂”貼吧時,我被“存身立命 護衛(wèi)所愛 生兒育女 繼承文明”這樣的宏大口號震驚到。生存欲望平平如我,心里想的是,如果人類文明都毀滅了,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那幾日的采訪安排很密集,穿梭在不同生存狂的個體故事里,我驚嘆又稱奇。采訪完李嫣那晚,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門外的一點動靜被自己無限放大、遐想。我想,獨居的人最好還是要準備一個報警器。失眠前一天,采訪對象才向我推薦了一個防狼噴霧。
上個月廣州疫情略有反復,或許因為上海的“前車之鑒”,一些區(qū)域傳出封控消息后的第二天,市民紛紛加入囤貨大潮。盒馬顯示“運力不足”,超市內的蔬菜欄、罐頭貨架也幾乎被搶購一空。我緊張兮兮地買滿一整個冰箱,一邊振振有詞道,準備有用。
這背后更深層次的問題或許是,我們曾經以為理所應當的生活似乎并不堅固。疫情發(fā)生以來,李嫣最深的感受是“許多東西變得脆弱、稍縱即逝”。我有同感,今天列好的出差計劃,隔天就可能因某地的防疫政策不得不更改。
何況,影響生活的并不只有疫情,俄烏沖突爆發(fā)以來,許多媒體注意到,一場全球性的糧食危機正在逼近。聯(lián)合國糧食及農業(yè)組織的數據顯示,2022年3月份糧食價格指數較去年同期水平上漲34%,達到自1990年以來最高水平。植物油、谷物和肉類等多個分項指數也飆升至創(chuàng)紀錄高位。
最近,沿著生存狂這條線,我又開始采訪囤積物資的人。囤積的動機不同,也許是因為宅,也許是受生存主義的影響。麗莎是我的采訪對象之一,烏克蘭人,漢語與英語專業(yè)在讀研究生。戰(zhàn)爭開始前,她有許多夢想:喜歡旅行,渴望來中國讀書,向往著不婚的生活方式。但現(xiàn)在,目睹了太多悲劇后,她想快點結婚,組建自己的家庭。她說,不知道導彈什么時候來,我沒有太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