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沙丘》粉絲心中都有一顆厄拉科斯星球。時隔37年,又一位傳奇導演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耗費三年半時間、1.65億美金拍攝制作的新版電影《沙丘》終于面世。這次,試圖打破“沙丘詛咒”的是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Denis Villeneuve)。這位加拿大導演與克里斯托弗·諾蘭齊名,曾帶來《降臨》《銀翼殺手2049》等多部口碑票房雙豐收的科幻力作。
在他之前,不少耳熟能詳?shù)拿衷萑搿吧城稹庇耙暬木幍哪嗾樱渲芯桶▉啔v桑德羅·佐杜洛夫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和大衛(wèi)·林奇(David Lynch)。
這部創(chuàng)作時間長達八年、首次出版于1965年的小說是美國科幻巨匠弗蘭克·赫伯特(Frank Herbert,1920-1986)“沙丘系列”六部中的開篇之作,在科幻史上的地位比肩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無論是電影“星戰(zhàn)”、游戲 “紅色警戒”,還是《權力的游戲》《時光之輪》等,其誕生都曾受到《沙丘》的影響。
作為“軟科幻”界的翹楚,《沙丘》系列展現(xiàn)了赫伯特強大細密的世界觀構筑能力。曾有書迷打趣,《沙丘》是一本需要將作品附錄部分數(shù)十頁“帝國術語庫”和“地圖附注”貼在床頭才能順暢閱讀的作品。
小說并沒有“硬科幻”那般對科技發(fā)展的大量細節(jié)描寫,甚至是較早提出“反智”探討的科幻作品。書的開篇,作者就借角色之口,交代了時代背景:很久以前,人們想要獲得自由,便將思考的事交給機器去干,這只會導致其他人憑借機器奴役他們。所以,一場摒棄人工智能的“圣戰(zhàn)”之后,人們恪守著《奧蘭治天主圣經》的告囑,“汝等不得創(chuàng)造像人一樣思維的機器?!?/p>
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故事發(fā)生在10191年,但影片中的世界卻充滿了矛盾:一方面,堅硬冰冷的蠶繭狀巨型飛船懸浮于太空,讓人震顫;另一方面,封建、殖民、宗教的陰影又如此濃烈。
《沙丘》一書所呈現(xiàn)的恢弘場景、跌宕情節(jié)和主題縱深,對導演們來說,是種致命的吸引。正如維倫紐瓦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所說,14歲那年,在學校附近的一間小圖書館,他第一次看到《沙丘》時,就被封面深深吸引。書封的背景是浩淼無垠的金色沙漠,一個深膚色的男人看向前方,眼白是清透的藍色,眼神銳利,足以穿透萬物。從少年時期,他就渴望能將腦海中的沙丘世界搬上銀幕。
從畫面來說,即便小說中許多史詩般的場景尚未出現(xiàn)在銀幕上,維倫紐瓦的沙丘世界還是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作為書迷,會有許多“情懷”兌現(xiàn)的時刻。哪怕深陷影院的軟座沙發(fā),也會禁不住立身正坐。這些場景有些是平靜而詩意的,比如撲翼飛機劃過光滑起伏的沙丘,如暗淡黑點般渺??;有些則充滿了沖突和隱喻,比如戴著黑網面紗的圣母用戈姆茨逼近主角保羅·厄崔迪,進行可怖的“疼痛測試”;比如當巨大的沙蟲破沙而出,揚起遮天蔽日的沙塵,張開直徑約八十米的大嘴,凝視著你,無數(shù)利刃般的透明尖牙如鬃毛般林立,隨著呼吸緩緩蠕動,在月光下閃著晶瑩的寒光……
值得一提的是,來自作曲家漢斯·季默(Hans Zimmer)的電影配樂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讓這些畫面獲得了深入紋理的穿透力。季默也是《沙丘》的書迷,四十多年來,他一直在琢磨什么樣的音樂才能詮釋這個異域星球。《沙丘》為他擅長的聲音實驗提供了沃土。
影片中,圣母測試完保羅后,即將乘坐飛船離開。保羅的母親杰西卡立于半明半暗中,下巴因恐懼和不安而微微抖動。前方,圣母黑色的身影漸漸步入混沌的光亮中。背景音樂是眾多女性誦經般的低語。飛船起飛,嘈雜的低語轉而變?yōu)楦呖杭怃J的吟唱,直到光亮消逝,風息音滅。
音樂的敘事不僅烘托了恐怖和不安的氛圍,也強化了對這一宗教統(tǒng)治團體的塑造。她們依靠宗教和植入預言獲得權力,低語和吟唱,代表了信念的掌控和灌注。
不過,跳出畫面和音樂,單從故事來講,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只能算是場序幕。當一個足以拍攝成系列劇集的題材被擠進電影中,其對故事寬度、人物深度的裁剪和取舍必然會留下諸多遺憾。
赫伯特帶給讀者的閱讀刺激除了他細致的刻畫描寫,也體現(xiàn)在未來世界外殼包裹下對現(xiàn)實問題的人文探討。半個多世紀過去后,《沙丘》中有關生態(tài)、宗教、政治和哲學等主題的鋪展,仍像一面鏡子將當下的現(xiàn)實置于強光下灼烤,也持續(xù)回應著人們對未來發(fā)展的好奇和憂慮。
其中一個重要的話題便是對“英雄”的詰問。這決不是一部單純講述英雄誕生的“爽文”,不僅因為人物具有多面性并展示了復雜的人性掙扎,更因為作者赫伯特對“英雄”本身始終保持著冷酷的質疑。這一質疑如草蛇灰線般鋪撒在小說的字里行間。
《沙丘》的故事架構是,沙漠星球厄拉科斯上生活著香料的生產和守護者,即被當?shù)卦∶窀ダ茁朔Q作“造物主”的巨大沙蟲。香料被視為宇宙至寶,可以延長生命、提高預知能力,也是星際交通得以運轉的基礎。作為宇宙中唯一能產出香料的星球,厄拉科斯成為各派政治力量的角力場。故事的開篇,主人公保羅所在的厄崔迪家族被誘入陷阱之中,遭遇了血腥屠殺。之后,在陰謀和命運的交錯運轉中,保羅完成了復仇,卻落入了命運的鋪排,走上了“救世主”之路。
在《沙丘》的后記中,赫伯特的兒子這樣敘述父親對這一觀點的堅持,“通過仔細研究政治,我父親相信英雄會犯錯誤……而這種錯誤會被盲目跟從的追隨者簡化。赫伯特在《沙丘》中寫過一段具有伏筆意義的格言:‘記住,我們所討論的人是穆阿迪布,曾下令剝下敵人的人皮做成戰(zhàn)鼓,曾揮手之間便破壞了過去的厄崔迪傳統(tǒng),用他的話說:我是魁薩茨·哈德拉克,只這一條理由就夠了。’”在另一個戲劇化的場景中,赫伯特通過角色之口寫道,“不要讓你的人民落進英雄的手里,再沒有比這更可怕的災難了?!?/p>
在1969年出版的第一本續(xù)作《沙丘救世主》中,赫伯特繼續(xù)講述復仇成功后的保羅·厄崔迪在帝國王位上的生活,主角的黑暗面被更加徹底地呈現(xiàn),同時“盲目跟隨魅力領袖所帶來的危險”也成為作品的主旨之一,即便部分沙丘粉絲不能接受這種英雄跌落神壇的故事走向。
作為序幕,維倫紐瓦將《沙丘》的故事分成了兩部分。剛剛上映的《沙丘》雖然只是第一部分,但通過保羅腦海中不時閃現(xiàn)的夢境和幻覺,我們已經可以看到那個即將實現(xiàn)的預言。隨著故事的推進,對于“救世主”的傳言,保羅的內心經歷了巨大的改變,從不屑一顧的鄙夷,到淚流滿面的恐懼和抗拒,再到興奮坦然地縱身一躍。正如電影中旁白的低語,“When you take a life, you take your own.”
根據(jù)之前的報道,如果新版《沙丘》的票房理想,劇組將在明年年末開啟續(xù)作的制作。而流媒體的同步發(fā)布也為其最終票房表現(xiàn)平添了不確定性。如果一切順利,一個有悖于好萊塢典型英雄形象的角色將從書本走向銀幕,走向那個危險而致命的瑰麗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