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吉普賽 / 編輯 ?周建平 ??rwzkhouchua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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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詩人亞當·扎加耶夫斯基曾這樣描述自己的生活:“在電腦、一支筆和一臺打字機之間,我的半天過去了。有一天半個世紀也會這么過去?!彼f自己不再年輕,但總有人更老。“我喜歡沉睡,沉睡時我就停止存在?!?021年3月21日,扎加耶夫斯基在波蘭克拉科夫病逝。
克拉科夫是詩人開啟詩歌之路的起點,也是他離開“營房般陰沉”的波蘭30年后回國定居的地方,正如他波瀾壯闊的一生最后回歸于書桌與筆尖,此刻他終于進入了他所說的“創(chuàng)造時刻”以外的其余時間。
“你們兩個都走了,從現(xiàn)在起我們將過一種雙重生活,同時在光里和影里,在明亮的陽光和石頭般的廳堂的冰冷里,在悲傷中和歡樂中。”1996年,詩人布羅茨基和導演基耶斯洛夫斯基去世后,扎加耶夫斯基寫下這樣的悼詞。作為同一代知識分子,他們幾乎有著相似的命運:出生于二戰(zhàn)時期的東歐,在少年和青年時期逐漸形成自我意識,進而成為那個政治體制與意識形態(tài)下的反思者。布羅茨基1972年被剝奪蘇聯(lián)國籍之后移居美國,而扎加耶夫斯基在那時則因參加政治抗議活動而被供職的文學刊物除名。作為新浪潮派詩歌的代表人物,扎加耶夫斯基先后出版了詩集《公報》《肉店》《信》,并在1975年獲得了科希切爾斯基基金會國際文學獎。1982年,波蘭政治氣候更加緊張,作為異見者,扎加耶夫斯基雖沒遭受直接迫害,但他仍然選擇了遠赴巴黎。
之后30年,他往返于法國與美國,靠在大學教授詩歌課程與寫作的收入為生。雖然沒像前輩切斯瓦夫·米沃什一樣成為事實上的流亡者,但在精神上,扎加耶夫斯基也一直處于某種不合作狀態(tài)中。他獲得了更多文學獎,特朗斯特羅姆獎、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格里芬詩歌獎終身成就獎……他沒被獎項困住,繼續(xù)追問詩歌的意義?!霸娙藗兌际种匾暙@獎和成功,但是一個秋天接著一個秋天,把葉子從那些驕傲的樹上撕走,如果有什么剩下來,也只是他們詩中雨聲的低語,不悲不喜?!?/p>
2002年,扎加耶夫斯基搬回了克拉科夫,此時米沃什已經(jīng)回到波蘭多年了。米沃什說歷史與形而上的沉思在扎加耶夫斯基的詩歌中得以統(tǒng)一,扎加耶夫斯基則說歷史早已進入我的生活和意識,它不需要詩或小說作為傳輸帶——進入晚年,扎加耶夫斯基政治性詩人的身份確實逐漸讓位給了詩人、甚至是人這個載體。他相信“詩歌召喚我們過一種更高的生活,但低處的生活同樣雄辯”,他在演講時說自己不寫詩時就是一個幸?;橐鲋械钠胀ㄕ煞颍斢杏浾邌査遣皇锹殬I(yè)詩人時,他的回答不是“是”或“不是”,而是“我在接近這個目標”。憤怒與叛逆被一種更雄渾的氣魄吸納后,扎加耶夫斯基走向了更遼闊、更溫柔的詩歌世界。幸運的是,他保留了謙遜的美德,沒有滑向歷史虛無主義的暗礁。詩歌《自畫像》的最后,他說:“我的祖國擺脫了一個惡魔的束縛。我希望接著會有另一次解放。我能幫得上忙嗎?我不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