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小興安嶺的森林里，胡楊乘著大巴車穿過一條狹窄的林間小路，樹枝探進車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空氣清冽，野花自顧自地開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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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要走的馬路被一棵橫在中央的大樹阻擋，他們不得不在森林里繞行。但對胡楊來說，這是一段令她感到放松和愉悅的路程，群山環(huán)繞，遼闊寂靜。這里是她的家鄉(xiāng)——黑龍江伊春，位于小興安嶺的腹地，被稱作“紅松故鄉(xiāng)”，曾是一座典型的林業(yè)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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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楊記得小時候，家家戶戶都靠著這片森林謀生，上山伐木，再運往南方。但隨著自然保護意識的增強，封山育林政策實施后，當(dāng)?shù)亓謽I(yè)也走向了衰落，遍地的儲木廠關(guān)閉，工人下崗，“家鄉(xiāng)的人越來越少了，很多人背井離鄉(xiāng)，可能有的人十幾二十年都沒有回來”，胡楊提到，留下的就成了“守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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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里，時間流淌得十分緩慢，“相對于南方和中原的飛速發(fā)展，我的家鄉(xiāng)基本上是停滯的?！焙鷹钫f，在伊春的街頭，很難碰到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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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24歲的她卻在2019年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選擇了留在這里。最初受到啟發(fā)是因為一部日本電影《小森林》，她在大學(xué)里反復(fù)看了幾十遍，“我覺得我的家鄉(xiāng)和‘小森林’特別像?！睆哪菚r候開始，她就已經(jīng)在心里搭建屬于自己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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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車在途中停了下來，她下車在森林里走了走，拍了一條短視頻上傳到抖音，從2019年12月上傳第一條視頻開始，記錄家鄉(xiāng)的生活已經(jīng)成為她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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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非沒有向往過都市。在高考后的那個夏天，她坐臥鋪到哈爾濱、北京走了一圈，“當(dāng)時火車過山海關(guān)的時候我特別激動，因為之前沒有離開過家鄉(xiāng)?！?/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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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楊回憶在北京的那段旅程，第一次坐地鐵，看到早晚高峰的時候，蜂擁的人群和拎著包的白領(lǐng)們跑著上下班。她穿著一條“花里胡哨”的紅裙子，“在我們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回頭率很高，但在北京是沒有人瞅你的?！鼻缣?，天空卻是灰蒙蒙的，“我當(dāng)時想這可能是霧霾，但在之前的18年里我其實沒有見過霧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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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旅程也讓胡楊打消了對大城市的向往。她性格內(nèi)斂，相比熱鬧，更愛一個人安靜地待著，去旅行的時候也更喜歡去川西、內(nèi)蒙這樣地廣人稀的森林、山脈和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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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拍攝家鄉(xiāng)之后，我在抖音上受到的注視，可能比我過去二十多年都要多?！焙鷹畹母杏|是，做你自己也會吸引到和你同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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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yè)那天，胡楊打包好自己的行李踏上了返鄉(xiāng)之路。當(dāng)晚和父母回家的路上，她第一次試著開車，在森林里走夜路，一路穿行數(shù)小時，幾十公里都碰不到另外一輛車，還發(fā)現(xiàn)了一只貓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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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如同這次夜路一樣，她在摸索中完成了自己的“畢業(yè)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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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民宿和特產(chǎn)，這是她最初想到的三個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方向。小興安嶺旅游資源豐富，但是遼闊偏僻。“在我們伊春市溜一圈都需要七八個小時。”胡楊提到，當(dāng)?shù)剡€沒有通高鐵，來的游客也不多，而做文旅需要基礎(chǔ)設(shè)施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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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胡楊把目光放在了特產(chǎn)電商上，比如黑木耳，東北是優(yōu)勢產(chǎn)區(qū)，還有大米、山野菜、藥材等等?！皷|北特產(chǎn)大多是農(nóng)副產(chǎn)品，受眾比較廣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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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做特產(chǎn)電商之后，她曾想去傳統(tǒng)電商平臺，但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電商對新手賣家并不友好，引流成本高。她更想要的是把家鄉(xiāng)的生活真實地記錄下來，最終選擇了短視頻和電商相結(jié)合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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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育木耳，對胡楊來說是一個陌生而美妙的體驗。通過向技術(shù)員以及相關(guān)的課程學(xué)習(xí)，她已經(jīng)熟練掌握了培育過程，當(dāng)看到木耳從一個小小的試管中生發(fā)出來，她感嘆“在宏觀世界之外，還有一個很美麗的不被人注意的微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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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胡楊每天需要將幾十或上百個訂單發(fā)往全國各地、尋找更豐富的產(chǎn)品，同時拍攝記錄自己的家鄉(xiāng)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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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興安嶺四季分明。夏天日照很長，但到了冬天，下午3點多太陽就落山了。胡楊會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出去曬曬陽光。隨著粉絲的增多，很多人把胡楊當(dāng)成了一個樹洞，與她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很多人想念東北的一草一木，他們看到景就會想起來自己的故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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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在森林中的大巴車仍在行駛，胡楊想起一首詩，“黃色的樹林里分出兩條路，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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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條抖音視頻里，她說，“這里豐饒而困頓，貧窮又美麗，這是一個被記錄在語文書里的小城?！嗳赴。瑬|南飛’，好像是每一個長大了的林區(qū)孩子的宿命，但我，回來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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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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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06期 總第806期
-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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