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孟依依? 發(fā)自南通? 編輯? 周建平? rwzkjpz@163.com
頭圖/江建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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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有沒有想編大部頭書的沖動?
A:有時候人會求大求全。寫小說的人都有長篇小說情結,好像寫短篇對自己沒法交代。相對來說,我在這方面比較克制,這種克制主要是因為我認為讀者需要的是小書,不是大書。厚的書看起來很過癮,看大書也讓人覺得很性感,但我覺得它真正的閱讀率很低,能讓人讀進去并產(chǎn)生影響的是少部分。普通讀者更需要橋梁。這種橋梁是通過轉碼或者說翻譯工作,讓讀者樂于理解、接受,我們做的是這種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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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說的“讓書像書”和“讓書更像書”這兩句話里,書的指代有什么不一樣嗎?
A:抱歉,我覺得這有點太過于計較了。我所說的我父親的故事可能是讓我可以做得更堅決一點吧。因為說真的,一本書擱在現(xiàn)在市場環(huán)境下,賣五千本和賣五萬本有什么區(qū)別呢?即使能賣五萬本,放到整個的滾滾洪流、信息海洋中,也只是滄海一粟,所以我覺得原來我們看重的一些東西,其實完全沒必要那么看重的。當然對我、對《讀庫》來說也沒那么清高,清高到我可以不去計較這些,不去考慮這些,但是不要把它的權重放得那么大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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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為《讀庫》選稿時追熱點話題嗎?
A:主要是追不上,尤其是現(xiàn)在自媒體時代,一件事超過了應該有的傳播率,帶來的后果就是極容易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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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有人說技術帶來信息傳播方式的改變,會導致數(shù)字元媒體上更多只是呈現(xiàn)、堆砌、涌現(xiàn)。
A:所以我想至少目前來看,紙質書不會消亡,拋開這種情懷和價值判斷,而是從事實判斷來講。像皮亞杰所說的,知識,不僅僅是幫助你獲得知識,也是幫助你架構知識體系,這個過程是流媒體時代不能給你的。書,尤其是一本結構相對完整、有深度的書,至少會讓你領會到一個事件背后的思維方式。而我們?nèi)粘5钠渌喿x,屏幕上的閱讀,得到的是一種情緒、一個金句、一個段子,能刺激感官的東西,背后的思維方式、邏輯鏈條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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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說到網(wǎng)絡,最早你們在西祠胡同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氛圍?
A:在沒有網(wǎng)絡之前,你的生活被“三同”所占據(jù),同學、同鄉(xiāng)、同事,這個人你再不喜歡,你也得跟他交往。有了網(wǎng)絡之后,你忽然可以找到一個遠隔十萬八千里但和你特別默契的人,恨不得擁抱在一起。最初的網(wǎng)絡形成了對人群的篩選,也不能說良幣驅除劣幣,就是你一看人家發(fā)言你就不敢說話了。眼前有景題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對問題的探討極有水平,大家相互碰撞、相互激發(fā),有思想的快樂、交鋒的快樂。所以我覺得那個年代對我自己的文風、三觀形成了很大沖擊。
那個時候是“搜時代”,你會迫不及待去找這個人,找這個文章、博客,去交談。現(xiàn)在叫“推時代”,主動推給你的信息你都消化不了,你就懶得求結識什么人了。現(xiàn)在我看你是看得起你,給你貢獻流量啊,完全是上帝心態(tài)、施舍心態(tài),這個心態(tài)很害人。另外就是同人,你找的都是跟你相似的人,結果你越來越自信,越來越成為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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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怎么去應對這些呢?
A:閱讀。閱讀本身就是一種冒險,它會冒犯你的某些觀念、某些意識,但如果你接受了這種冒犯,或者試圖去理解這種冒犯,是一種自我成長。說真的它不是一件多么輕松的事兒,對文字進行閱讀、理解、消化和重組,其實是很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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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那你會通過《讀庫》去培養(yǎng)讀者的一些閱讀習慣嗎?
A:我覺得沒有人有自信說我能夠培養(yǎng)別人,對吧?我覺得更像相互尋找吧。我們有這種需求,也有一部分讀者有這種需求,我們相互能找得到,然后一起把這個事情做下去就行了。如果支撐我們這個想法的這些讀者過于少,那我們就活不下來了,可能我就去干別的養(yǎng)家糊口了。如果現(xiàn)在市場條件還允許,讀者的群體還足夠讓我們維持良性運轉,我就繼續(xù)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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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說現(xiàn)在看過的東西特別容易忘記,這個變化是生病導致的嗎?
A:是到了這個年齡,短期記憶能力就是在下降。所以我就說讀書必須要趁早,十幾歲、二十幾歲讀的書會滲透到你的血液、骨骼、靈魂中。真的到了我們這個年齡再讀的書,就是披在你身上的衣服,是一個裝飾品,你可以引用一下或者啟發(fā)一下,但成不了你自己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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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這話聽起來真是殘忍啊,對于不再年輕的人……
A:但是如果不去讀書的話,你連這種受刺激、被激發(fā)的可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