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鄧郁? 發(fā)自北京? 實習記者? 王佳薇? 宮健子? 包莉婷
編輯? 雨僧? rwyzz@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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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1日，影評人和獨立電影推動者、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教授張獻民在微博上宣布，開啟他的第二屆“十薦”評選。
所謂“十薦”，是他以個人名義在網(wǎng)絡征集影像作品。時長不限，內容不限——實驗、動畫、虛構、非虛構等。他集中一個月左右時間看完后，推薦10部作品并為每篇寫出500字影評。
這是他繼2017年末征集以來，發(fā)起的第二屆“十薦”，“希望看到更多的中國獨立電影，也希望發(fā)現(xiàn)不為人知的創(chuàng)作者、新的作品”。選片的標準只有“創(chuàng)造性”三個字。
已知天命的張獻民，大學畢業(yè)便參與了荷蘭導演伊文思的最后一部紀錄片《風的故事》，留法后回國任教，寫出了《看不見的影像》；他是CIFF（中國獨立影像年度展）發(fā)起人之一，擔任多部電影的監(jiān)制、制片和影展策劃，組織過獨立影像巡展和藝術電影放映聯(lián)盟，還出演過《巫山云雨》《柔情史》等影片。近年來，他平均每年看500部影片和500個左右的劇本?！岸嗄艿幕顒蛹?，獨立電影推手”，是圈內多數(shù)人對他的共識。
《巫山云雨》導演章明聽到“十薦”的消息，笑稱這是“標準的張獻民做的事情，和他去年邀請我做‘青年導演訓練營’導師一樣，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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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
2018年1月15日，還在杭州讀大二的學生祝新把自己的作品《漫游》遞給了張獻民。片子在祝新生長的杭州拍攝，講述夏日里，女孩李森林發(fā)現(xiàn)父親莫名離家，母親的舊友秋秋阿姨卻意外來訪，說起十年前關于喪夫的運河往事。
張獻民評述：《漫游》是一個貌似非常散漫的虛構長片，很沉穩(wěn)，人很篤定，每次畫面內移動都有道理但多少暗含一點意外。它“如此從容，鋪排得又很開闊”。他承認自己“沒看透”這片子，也猜不到作者的電影觀念是如何明確起來的，但并不訝異。
兩個月后，《漫游》入選“新人十薦”（另有“成熟作者十薦”）。此后，趁著去杭州參加西湖紀錄片大會的空隙，張獻民和祝新、另一位“十薦新人”入選者鄭陸心源見了個面，見縫插針地聊了會兒。
在那之前，張獻民留在祝新腦海里最早的形象，是他在婁燁電影里扮演的若谷，和一個在獨立電影方面有判斷力的老師。接觸后發(fā)現(xiàn)，這個頭發(fā)灰白、說話不疾不徐、不時泛出冷幽默的長者，比自己想象的要更瘋狂。
“他選片、評論的角度都非常的私人，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弊Ｐ掠浀锰貏e清楚，張獻民講入圍“十薦”的《天落水》，“那是民國舞女題材的電影，他引申出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歷史線索（備注：張獻民評《天落水》“就是《赤地》，《秧歌》，就是《今生今世》未刪節(jié)版。是謝晉《舞臺姐妹》去除掉道德焦慮和貧富控訴……）?！?/p>
2018年10月，《漫游》入圍釜山電影節(jié)并獲得新浪潮獎提名，次年又入圍第69屆柏林電影節(jié)論壇單元。
祝新導演的《漫游》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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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投給“十薦”前，鄭陸心源將作品《在死海里醒來》遞給過其他機構和平臺。對于“十薦”，她沒有任何功利的期待。“但張獻民老師做這件事，讓我們彼此看見，能接觸到一些有勇氣的作品?！币粋€意外收獲是，首屆“十薦”入選成熟作者的導演陳軸參演了鄭陸第一部劇情長片《她房間的云》。這部電影在2020年2月摘得鹿特丹電影節(jié)最高榮譽金虎獎。
鄭陸心源導演的《在死海里醒來》入選第一屆“新人作者十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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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們年長一旬的黃驥，憑借自己與丈夫大冢龍治合作的劇情片《笨鳥》，也獲選了第一屆“成熟作者十薦”。她與張獻民淵源更深。
黃驥導演的《笨鳥》獲選第一屆“成熟作者十薦”，該片也獲得第67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新生代”競賽單元“評委會特別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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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電讀大二時，黃驥在社會實踐調查課里，以老家的地下六合彩為主題，拍攝了自己的紀錄片處女作。做好片子以后，“純從自己感情出發(fā)，不知道怎么用。”
她的導師杜慶春看到，向張獻民提及。后者便帶著黃驥去參加廣州紀錄片大會，并策劃了放映活動。
黃驥回憶，那是她第一次參加影展，第一次把自己拍的東西放給別人看。她頭一回覺得自己拍的東西是“比作業(yè)還多那么一點點”的作品。這給了性格內向的黃驥特別大的鼓勵。她從此做了一個決定：每年拍一個像樣的片子。
在北京尤倫斯藝術中心，張獻民組織過黃驥作品《雞蛋與石頭》的放映。黃驥說，張獻民會把創(chuàng)作者（她和攝影師大冢龍治）“拋給”觀眾，也會把觀眾的問題拋給他們?！霸谛〉木蹠锩嬉彩?，他不會直接講影片應該是什么樣子。他會發(fā)現(xiàn)和看見導演的特點。他的影評不是去做比較，而是一種‘看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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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呼吸的敏感
這種“看見”和看見背后的眼光，有個人趣味，也有學養(yǎng)作為根基。
11歲開始學法語，大學在北外攻讀法語和比較文化雙學位。那時的張獻民被鄭洞天、謝飛、張暖忻等幾位“第四代”導演的電影吸引，畢業(yè)后去電影學院做了三個學期的老師，講世界電影史。章明記得，因為家離學校遠，張獻民老在學生宿舍找空床住，還曾因此被他人訕笑。不過，大家沒少從他身上受惠——這位青年教師常常從法國大使館找來好片子放映，“有福共享”。
因緣際會，張獻民做了兩個劇組的翻譯副導演，包括伊文斯的《風的故事》。
去法國似乎順理成章。張獻民先在巴黎三大攻讀電影碩士學位，后又進入巴黎高等電影學院學習。那幾年里，他親身感受1990年代的波蘭斯基給學生講20年前的自己如何分切鏡頭；彼得·布魯克帶了自己劇團的四個演員講表演；昆德拉做過小團體交流，而與阿倫·雷乃合作了十年的剪接師，復制了雷乃的一場戲讓學生剪出各自的版本。
在《巫山云雨》里，張獻民飾演男主角，一個陷入交流障礙的人。電影《舉自塵土》中，他扮演一個奄奄一息的矽肺病人，主要的戲就是躺在床上大口呼吸。“在交談中，他說自己一直希望演那樣一個陷入呼吸困難的人?？磥硭麑τ诤粑臻g的感受比一般的人要敏感許多?！辟Y深影評人王小魯說。
張獻民(右)在章明導演的《巫山云雨》中扮演男主角、在信號臺工作的麥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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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暢快呼吸的敏感，與張獻民隨后對于《冬春的日子》《蘇州河》《陌生天堂》等一系列電影的留意和評論，不吐不快，似一脈相承。他對影評的要求是：文章要保持與讀者的交流，不是自說自話，更不是自欺欺人；要有起碼的幽默，讓讀者獲得閱讀的愉快。甚至，在每篇的語言風格上也與影片調性盡量一致。寫《小武》語言“發(fā)渾”，顧左右而言它；評《客村街》多使用形容詞，評《鐵西區(qū)》慣用名詞；《趙先生》的評論則隨處是肉欲和向往……這一系列犀利又個色的評論文字，最后匯集成影評集《看不見的影像》。
從那時起，張獻民對于獨立電影的重視與推介，延續(xù)至今，未曾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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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愛福腹”的光
何謂獨立電影，一直眾說紛紜。一度，以是否獲得龍標來作為判定標準。張獻民的定義是：獨立電影探究的是新的可能性，不在電影的核心位置。它解決或嘗試解答的，不是“電影是什么”，而是“或許這也是電影”。它激起的不是贊許、膜拜或欣慰，而是唾罵、激動或惶恐。
2003年被業(yè)內人士稱為中國獨立電影“元年”，因為在那一年前后，三個此后影響深遠的獨立影像展相繼啟動：南京的中國獨立影像展（CIFF）、北京宋莊獨立影像展、云南云之南紀錄影像展。
南京影展由電影人張亞璇和曹愷創(chuàng)辦，很快張獻民也受邀加入并成為中流砥柱。每屆放映大約70部獨立作品，長片、短片大致各一半。與云之南帶人類學探究的初衷、宋莊的藝術家氣質相比，CIFF大抵更有知識分子氣。三者的共通處是，場地偏于一隅，公眾鮮少參與，更像一場場創(chuàng)作者和愛好者的蘭亭之集。
張獻民戲稱CIFF為“惜愛福腹”，“是影像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是生命河流中的礁石，翻船的比留影的多。想象它的人比回憶它的人更多?！?/p>
因為沒有固定場地，每次的放映點都在南大、南藝等好幾家高校里輾轉騰挪。英國影評人裴開瑞（Chris Berry）參加的那一屆在南京視覺藝術學院開幕，他記得“這家機構以前是農學院，坐落于距離這座城市45分鐘車程外的大片泥濘之地中”?！拔艺J為CIFF上沒有哪部電影是我不想看的。如果你能來，這是了解中國獨立電影情況的最快途徑?！?/p>
接受本刊采訪時，黃驥已經(jīng)是一位8歲孩子的母親。十多年前，她在CIFF和校園之間奔波，對一路上遇到的人終生難忘，“可能出租車上遇到個導演，在大學里找場地又偶遇一個陌生人，再偶遇一個，這個人群越來越大。你發(fā)現(xiàn)，周圍一起走路的人，都是因為我想講想拍而來，每個人臉上似乎自帶光芒，皆為同類?！?/p>
2005年，耿軍的《燒烤》入圍第二屆CIFF劇情片單元，從北京去南京，是他平生第一次坐臥鋪。他印象里那是很窮的一屆影展，“整體預算大概也就5000塊，從北京攏共也就去了四個人?！?/p>
“那時年輕，沒有幾個人奔著掙錢去。有的影像青年拍第一部都不知道要立項，要報批。也有的就沒想在主流院線發(fā)行，因為也租不起高標準設備。南京影展也根本不在乎你這個片子花了多少錢拍的，有很多學生入選。包容的氣氛很舒服。”憑《老驢頭》和《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兩度入圍CIFF的李睿珺回憶。
“和諧”里也有交鋒。2011年的CIFF，有一個“中國紀錄片之路——政治、倫理與方法”的討論，以呂新雨為代表的影評人和紀錄片作者產(chǎn)生了激烈爭執(zhí)：作者們認為，因紀錄片創(chuàng)作過程中始終存在的人道主義挑戰(zhàn)，紀錄片倫理無法用單一的標準來要求，既要體現(xiàn)紀錄片的社會性和作者的社會責任，也要與被拍攝對象達成一個相互間的契約關系。他們不認同學者們有關拍者與被拍者之間關系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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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制與“場工”
北京，從新街口豁口到馬甸北太平莊一帶，老話叫“新馬太”。附近坐落著北京電影學院，和儲備豐富的中國電影資料館。好些年里，萬瑪才旦和陳濤、郝建和張獻民都住在黃亭子小區(qū)，后者十多年前成立的工作室“影弟”也在這個紅磚墻的老樓里。
影弟的名字來源于英文Independent的前兩個音節(jié)。一方面，它會專門放一些低成本小制作剛剛完成的影片，邀請同道觀賞，有時還有茶水和紅酒?！皬埆I民沒有煙癮，如果你給他，他會非常優(yōu)雅地抽。看片子時大家不說話，看完了便山南海北地侃，很法國，給了我很多養(yǎng)分。”電影《柔情史》導演楊明明說。
在楊明明導演并主演的《柔情史》里，張獻民扮演女主角小霧的男友張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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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片時，影弟也會提供燈光、攝像器材和剪接設備，張獻民會給青年創(chuàng)作者提出建議和意見，有時直接上場參與。
李?，B拍《老驢頭》時，張獻民覺得劇本不錯，提出了兩種合作方式：可以便宜點租走設備；或者先把設備拿走，什么時候有錢了再給。
李?，B接受了第二種方式，從張獻民那兒拿到了索尼Z1C機器，兩盞紅頭燈，森海塞爾的話筒。后續(xù)剪輯、收尾，也在影弟工作室完成?！独象H頭》取景李?，B熟悉的甘肅戈壁村莊。張獻民提醒他冬天寒冷，別忘了保護容易損耗的電池，包括磁粉脫粉，都要注意。
給意見時的不留情面和實操時的不吝援手，是張獻民的一體兩面。
耿軍拍《燒烤》時，演員都是身邊的詩人和搖滾青年，自己不太有把握。張獻民直說，不用考慮故事之外的事。拍完后，又幫他聯(lián)系法國南特、鹿特丹選片人和影片發(fā)行。
到了耿軍的第二部長片《青年》，攝影和錄音設備是影弟購置，張獻民擔任監(jiān)制，兩人的合作關系更近。在鶴崗的拍攝現(xiàn)場，張獻民每天不光看回放、提意見，還幫著團隊抬器具，拉板車。和甘小二拍攝《舉自塵土》時如出一轍：“拍教堂里面戲的時候，他把我攔住，讓我堅守在導演位置上，然后和幾個學生一起，搬走不需要的大物件，笨重的梯子、椅子等等。就是一個場工?！?/p>
那時候的耿軍，干了幾年的電視廣告，雖然不富裕，但也還過得下去。“就屬于70后里頭，理想主義和現(xiàn)實分得不是很清楚的群體。大家伙覺得有人挑頭，可以不計現(xiàn)實地做點事兒。如果當時干個房產(chǎn)中介啥的，可能早就買房買車，更不用說擇偶了。張獻民有時會說，我×，我是不是耽誤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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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薦”之問
對于“刷夢想”這種事，張獻民一直抱持懷疑，從不主張從情懷角度來拍電影和談論獨立影像。
他數(shù)過，如今走上獨立影像道路的，有純粹扎進來的堅定者，有希望以獨立影像敲開影展之門\接著轉向商業(yè)片的走捷徑者，還有一撥則是經(jīng)濟收入有保障的中產(chǎn)階級的休閑需求。
2019年1月，耿軍在拍攝新片《東北虎》時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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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屆“十薦”的投遞人也林林總總。有奔著這條路走的，有希望能上一個臺階、獲取粉絲的，少量的人是為了升學，也有人就是想要一篇影評。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在混沌狀態(tài)，他不知道他所投的是什么”。
“還有小粉紅（發(fā)來片子的），也有一個華爾街的證券員。他拍金融白領的生存壓力，以為打開的是房間門，但那邊是大?！晕疫@兒確實是個匯聚點。各種片子都有，也有意思?！?/p>
在他收到的三四百部作品里，有好幾部包含了類似“招魂”的深層因素?！笆怯嘘P某種靈性的一些異度存在。在影像當中呈現(xiàn)的那個東西是作者心目當中的故鄉(xiāng)。還有對自己的態(tài)度，有殘缺的思想?！?/p>
“你征集這么多片子，你能給予別人什么呢？好像是形成了一種呼吸感。我相信影像的創(chuàng)造力或早或晚會給他們帶來一個回饋，但我的‘十薦’的行為是不是只是在為這些人（的理想）續(xù)命？我是很懷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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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擋誘惑
1996年，拍完《巫山云雨》的章明對于參加國外影展“兩眼一抹黑”。在那個互聯(lián)網(wǎng)還未起勢的年代，外語好的張獻民查到了柏林和戛納電影節(jié)的聯(lián)系方式，先后給兩邊發(fā)送傳真。
聯(lián)系柏林時，已經(jīng)過了接收作品的日期，但對方表示還是可以寄錄像帶。最終收到寄去的拷貝之后，柏林方面給章明發(fā)來傳真，說了一句他永生難忘的評語：“這個電影充滿了溫暖的人性”。
甘小二的回憶里有另一幅場景：“張獻民和我講過，當章明和他乘坐的禮賓車到達頒獎現(xiàn)場的時候，記者和影迷的閃光燈大作。當他們打開車門，閃光燈全停了。”
今天，不僅國內的老牌電影節(jié)、頒獎活動星光熠熠，擁有創(chuàng)投基金、資本注入和地方政府支持的各類影展也如雨后春筍，叫人眼花繚亂。
從給素昧平生的張獻民投遞處女作《夏至》、對方直言“完成度不好”，到支持自己拍《老驢頭》，再到簽約張獻民曾任藝術總監(jiān)的天畫畫天公司，李睿珺說他和張獻民的緣分像是偶然，也是必然?！?0年前天畫畫天就設立基金，征集好劇本，組織業(yè)內人評選有藝術品質的作品，給予幾萬塊的資助。那時候的幾萬塊對年輕導演非常重要，至少可以小半年不操心生計，完善制作，甚至可以啟動一部影片的前期籌備?！边@些年，天畫畫天還簽約了萬瑪才旦、郝杰、楊瑾、彭韜等人。導演們有工資有社保，而且“公司對導演干預不多，尊重個人創(chuàng)作”，這令彭韜、李?，B他們感到欣慰。
2019年1月，耿軍在拍攝新片《東北虎》時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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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乃至更早的同道者，實在錢不夠，要么壓縮成本，要么就找南特或者鹿特丹電影節(jié)申請扶持基金?！翱梢粋€（鹿特丹）劇本發(fā)展基金，全球成百上千的電影人都來競爭，還是挺激烈的。不像如今，平遙也好，F(xiàn)IRST，重慶、北京、上?！加袆?chuàng)投。據(jù)說去年的海南電影節(jié)創(chuàng)投板塊，一個預算200萬的青年導演拿到了300萬的大獎。我們都很羨慕，這直接省了和各種資方磨嘰、找錢了。多出的100萬還可以放到下一個項目。不用求人，夠爽?！崩铑，B嘖嘖嘆道。
創(chuàng)投的介入，多少會對作品提出一些要求。是否接受和如何適應工業(yè)化，張獻民在這點上沒有明顯的偏向，但也給過創(chuàng)作者善意的提醒?！斑@幾年的資本熱對于類型導演是好事，但對于有自我反思能力、關注社會現(xiàn)實的創(chuàng)作者，比較難一點。但總有一批年輕導演會趨于成熟，也有更年輕的人走我們當初的（簡陋的）方式。這是自然規(guī)律。也有人至今抗拒工業(yè)化的道路，堅持低成本制作，自己控制，這都是個人選擇?！崩铑，B說。
張獻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太合格的監(jiān)制，在很多影片雖然掛著監(jiān)制之名，但對它們的票房、預算，推到何種平臺，做得不好。為耿軍、畢贛等人做融資努力時，也大半失敗。“是否過于依賴國內的影展循環(huán)？基金的平臺是不是應該被更多地創(chuàng)辦？是不是真正能夠起到對藝術的推進作用？獨立電影和產(chǎn)業(yè)電影、主旋律之間，隔閡日深，又當如何？”對這些，他都掛著問號。
通過“十薦”，祝新認識了張大衛(wèi)、鄭陸心源、楊明騰等作者，并和他們好幾位都成了好朋友，也見證了鄭陸的新片完成之后去鹿特丹拿獎。他說如果沒有十薦，他很難相信杭州還有別人在拍（這類）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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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看不見的影像》、《消失的中國獨立影展》、《張獻民：所謂的理想主義年代從未存在過》、《看不見的張獻民》、《獨立影像的尷尬與榮耀 為了不鬧心的權利》等。感謝所有受訪者，及薛旭春對本文的大力幫助。）
